明棠听见房门打开又合上,确定谢景安离开了,才起身从屏风后走出来。
谢临仍旧站在书桌后,盯着墙上的字画,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棠走上前轻轻拉住他的手,半靠在他肩头,唤了一声“夫君。”
谢临低下头看她,眸色疲倦,却很柔和。“你还想给他求情吗?”
明棠摇摇头,谢临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他应该比谁都明白,他有我这样一个父亲扶持他,今后的仕途,注定会走得比别人顺畅,应当不屑于去走歪门邪道的才是,却没想到……”
明棠轻声道:“他是不想倚靠你,又离不开你,才会去做这种事。”
谢临不理解:“为何不想?他可是我谢临的长子,他难道不知道,外头有多少和他一样的学子羡慕他?”
事到如今,有些话就是不合适,明棠也不得不说了。
“你想过没有,他就没把你当做他的亲生父亲,或者说,他打心底就不相信,你会把他当做亲生儿子看待。”
谢临道:“这些年,我对他的教导,难道还不足以体现我的意思?我要没把他当亲生儿子,当年把他领回家里来,就直接丢给婆子去照顾了,才不会日日过问他的学业,亲自教导他为人处世、礼仪道德,更不会年过三十才娶了你。”
“我只知道,方才他和你磕头认错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猫小狗,在求主人不要抛弃它,而不是儿子对父亲认错。”
明棠意识到这一点时,不免心慌,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谢临思考了半晌,问:“你是觉得,我对他太严厉了?以至他对我心生恐惧?”
明棠不置一词。
谢临道:“虎父无犬子,哪个功成名就的人,不是这样走过来的?我大伯当年待我,不也是如此?一直以来,我都十分感激他对我的教导。”
明棠劝慰道:“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有的孩子,他就是天生敏感。养子和侄子更不一样。他怎么知道,你对他严厉,是刻意针对和不满,还是只是希望他能做到最好?”
“一念之差,就会造就天大的偏见。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和你说的有关陛下的那番话吗?”
谢临有一瞬的怔愣,自嘲地笑道:“这么说,他已经开始记恨我了?”
怨是定然存在的,不然谢景安不会踏出这一步。至于恨,明棠现在还不能确定。
“二爷,你们现在需要分开好好冷静一下,这两天,暂且不要见他了。”
谢临低头抚摸着她的手背,思索良久,点了点头。
这时,谢晋抱着东西回来了,谢临让先放在桌上,吩咐道:“你派人去查一查大少爷在济南府的行迹,务必要确定他今日所说是真是假。”
谢晋退下去后,谢临又和明棠说:
“你别怪我不信他,这个秦王可不是什么只会吟诗作赋的闲散王爷,他早年间就明里暗里的同人打听我的喜好,想与我结交,被我拒绝了。景安就是被他骗了也不是不可能。”
明棠心想,他担心的的确很有道理。这个秦王,将来可害惨了整个谢家。
只是明棠现在还是不清楚,前世的谢临有没有发现这些画,知不知道谢景安和秦王府的来往,是不是在知晓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仍旧被陷害了。
其间又是哪个关节出了问题?
难不成前世的谢景安,就是因此事彻底对谢临产生怨恨,从而参与进了陷害谢临的阴谋之中?
若是如此,就算他有再多难言的苦楚,明棠也不能容忍他。
……
这天晚上,郭氏哄了谢坤去睡,坐在炕上困得直打盹,一直等到半夜,才有丫鬟进来通报说谢四爷回来了。
谢四爷进了屋,正要把披风递给一旁的小丫头,看到郭氏从内室打了帘子走出来,顿了一顿,又收回手把披风递给她。
“四爷回来了。”郭氏笑着接过来,搭在臂弯上,飞快地瞪了小丫头一眼。
谢四爷走进内室,张开手臂,让郭氏给自己更衣,问道:“怎么还没睡?不是说不要等我么?”
郭氏看着谢四爷的脸色。他才二十七岁,一如十二年前成亲时那般俊美,而自己却因整日操劳家事,而有些人老珠黄了。
想到这,郭氏有些委屈地:“妾身三天没见到爷了……”
谢四爷的目光落在郭氏脸上,有片刻的怔愣,随后握住她的双肩,柔声道:“嗯,最近在宛平和罗掌柜谈一桩丝绸上的生意,等忙完了这阵子,我一定好好在家陪你和坤哥儿。你也别总是为了等我,这么晚还不睡了,小心累坏了身体。”
郭氏闻言先是一惊,丝丝甜蜜在心底散开来,不由抿唇一笑。
“四爷平日在外,也要多注意身体。”
谢四爷见她笑了,却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自己脱下最后一件衣裳,说道:“我去沐浴。”
郭氏点了点头,弯腰拿起搁在长几上的外袍,抖了一抖,却见一张纸从里头被抖落出来,飘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郭氏低下头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张女子的小像,连忙蹲下身捡起来,看清小像女子的面容后,郭氏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谢四爷听到声响,回过身,看到那张小像被郭氏拿在手中,大惊失色,三两步冲上前夺过那张小像,瞬间撕了个粉碎。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郭氏骇然瞪大了眼,质问道:“这女人是谁?”
谢四爷难得在郭氏面前显露出心虚,低声道:“卫姨娘。”
“你当我眼瞎是吗?”郭氏指着地上的碎屑,情绪有些失控,“谢之敬我再问你一遍,这个女人是谁?!”
谢四爷不禁勃然大怒:“我都说了是卫姨娘,你不信就不信,朝我嚷嚷什么?以前你嫉妒我宠爱卫姨娘,又是下毒又是恐吓,把她害得疯疯癫癫的,现在我再也不去见她了,你连我带张她的小像都要管了吗?”
“真没见过你这样不讲理的妒妇!”
谢四爷劈手夺过她手里的外袍,连衣裳都不穿了,大步往外头走去。
郭氏被骂得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身朝谢四爷的背影喊道:“谢之敬,你少血口喷人!”
谢四爷用力掀开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氏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泪流满面,整个人被恨意笼罩着,指甲都掐进肉里,半晌过去,才缓缓从牙关里吐出几个字:“江雪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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