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伤已经不疼了。
不，应该说，就没感觉到疼过。
自从开始流浪，阮星成练就了一个神奇的能力：
他失去了痛觉。
这对一个流浪汉来说很重要。
身上的钱本就不多，在那天的楼里被几个人围殴之后，更是被洗劫一空。
就连身上唯一一件勉强可以御寒的夹克外套，也被人强行脱下，把他赶了出来。
马上就要元旦了。
在这个季节里，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毛衣，若是还有痛觉，不知怎么能撑得住。
阮星成不仅感觉不到痛，似乎也感觉不到冷了。
昨天运气很好。
扒拉了三个垃圾桶，就开到了一盒不错的盒饭。
虽然里面只剩下几片大肥肉，但竟然是香辣口味的，而且最重要的，它没变质！
阮星成如获至宝，用这辈子最快的吃饭速度，迅速把饭菜倒到嘴里，疯狂的咀嚼，享受着多日来第一顿饱饭。
他也不记得自己徒步了几天。
从老家到魔都，开车需要五六个小时。
他一路走走停停，数了几轮日升日落，终于，在这个晨光熹微的凌晨，他看到了魔都的标志性建筑。
“到了，到了……”
阮星成喃喃道：“佳嘉，我好想你。”
他凭借记忆，顺着公交站牌，一路走到余佳嘉所在的公司写字楼。
到达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天气暖洋洋的。
因为他一直在走，以至于只是身着毛衣，竟然也有些微微渗汗。
阮星成认真地闻了闻自己身上，喃喃道：
“有点酸，有点臭。几天没洗澡，没办法，没地方洗，佳嘉应该不会嫌弃我……”
写字楼大门口有保安朝他走过来，脸色很难看：
“喂！干什么的！”
阮星成刚想回答，一抬头，看见大门口上方的摄像头，正沉默地盯着他。
他吓的扭头就跑。
一边跑，一边小声喊：
“不能被拍到，绝对不能被拍到，拍到就全完了……”
他跑到一个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
看着这个小巷子，他的脑海里忽然涌起几个月前的回忆。
那时，他还是个在金融公司当程序员的正常人，跟在自媒体公司当写手的 余佳嘉谈着正常的恋爱。
那时他们会在一起欢笑着逛街，约会，也会像任何一对小情侣一样吵个架，余佳嘉还会吃他的醋，因为他跟公司的一个女生走得有点近，她还发了不小的脾气。
如今他所在的这个小巷子里，有一家板面店。
有时候他接余佳嘉下班，偶尔会来这家店吃一口，她喜欢加双份牛肉，但是面只吃几口就不要了。
阮星成笑她浪费，说她公主病，她说“我只吃我想吃的，以及吃够我的食量就不会再多吃一口”。
恍若隔世啊……
才几个月过去，竟然物是人非到这等地步。
阮星成低头看看自己。
肮脏的毛衣，看不出颜色的裤子，他很久没照过镜子了，想必已经胡子拉碴了吧。
而且整天喃喃自语，像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他不知不觉，走向那家板面店。
走了一上午，他饿了。
他想能否跟老板要一点客人吃剩的食物。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
透过落地窗，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他日思夜想的身影：余佳嘉。
她对面坐着的，某种程度也是他日思夜想的人，顾和唯。
只要想到余佳嘉，就必然想起顾和唯。
只不过，他恨毒了后者。
这一瞬间，他想立刻扑上去，把顾和唯徒手撕成碎条。
但是看到店门口上方的摄像头，他胆怯了。
他继续喃喃自语：
“我现在，我不能，绝对不能被抓到。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事情办完，我和佳嘉，双宿双飞……”
他把破帽子戴戴正，尽量让帽子遮住自己的脸，猫着腰，蹲在落地窗下，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里面的说话声隔着墙，断断续续的传出来，并不很真切，阮星成通过碎片信息，努力拼凑着他们的对话。
余佳嘉：
“这家店我以前来吃过几次，我觉得他家最大的优点是明厨亮灶，看着很干净，所以比较放心。”
顾和唯：“味道的确不错。我们这附近是美食荒漠，什么好吃的都没有。这家牛肉面真的可以。”
余佳嘉（似乎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顾总肯定看不上这种小馆子呢。这是我们打工人的食堂。”
顾和唯：
“余主编，又取笑我了不是。我发现了啊，佳嘉，你总是想用老板和打工人的身份，跟我划清界限。”
余佳嘉：
“顾总，我和你之间的界限还用画啊？这不明摆着吗。你是顾总，是老板，而我是给你打工的人。我们的界限本来就很清楚啊。”
顾和唯（语气听起来有点不爽）：
“佳嘉，我真的很不喜欢你这样说。我对你什么样，你是知道的。你还三番五次说这种话，来伤我的心。”
余佳嘉（又笑）：
“资本家也有心？”
（沉默）
余佳嘉（清了清嗓子）：
“好啦，好啦。我说错话啦，对不起，顾总，我不跟你划清界限了。平心而论，站在员工角度看你这个老板，我觉得你真的已经是 很不错的老板了。
你一直看重我，给我好的机会，给我好的职位，让我能自由自在的发展，给我那么大的话语权。
我感谢你的知遇之恩。今天没有酒，我以面汤代酒，我干了！”
顾和唯：
“别别，你可别把这面汤干了。这汤这么咸，要是真喝干了，明天你的眼睛肯定肿的睁不开。”
余佳嘉：
“可以啊顾总！你还懂这些。”
顾和唯：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佳嘉，请你多了解我一些吧。我相信我会让你满意的。我也有信心，让你越来越喜欢我。”
余佳嘉：
“顾总，你这是向我表白吗？”
顾和唯：
“我每天都在找各种机会向你表白，但你不是每次都无视吗？”
余佳嘉：
“嗯……那今天，也无视掉吧。顾总，下次再接再厉。”
顾和唯：
“哎，感觉面汤更咸了。大概是我的眼泪掉进去了。”
余佳嘉沉默，过了一会儿，发出小声的笑。
接着就是两人吃面的声音。
阮星成在墙角蹲了半天，脚发麻了。
他刚想站起来，腿脚一阵刺痛，痛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喃喃道：
“佳嘉，只有你，只有你才能让我感觉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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