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天边逐渐晕染,皎月朦胧地悬挂天际。
容卿跟涟漪并肩而行。
周围人潮如织,他们跟别的有情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路过行人还往往忍不住多看一眼。
“公子买个玉佩吧,我们兰国的凤栖佩可是出了名的,送钟意的女子再好不过了。”摊主眼尖地揪住容卿说道。
他一眼就看出,容卿气度不同周围人,以摊主多年来看人看物的眼光,定是没错的。
然而容卿只轻撩了一眼,便移开目光走了。
凤栖佩是国师府的人做出的,涟漪不喜欢,因为当年预言她与其姐汐月不详的,就是上一任大国师。
虽说现任大国师已经不是那位了,但她依旧没什么好感。
“公子……公子等等啊,看不上这个我们还有别的。”
将烦人的摊主远远甩在身后,容卿侧目扫着涟漪的神色。
她细长地眉浅蹙着,眉眼间似有什么哀愁,看起来表情不是很好看。
容卿收回视线。
半响后,便听他开口:“那个玉佩不好看,挑别的。”
涟漪笑了下。
潺潺流动的河面上漂浮着几盏灯,融融的光晕倒映在水上,数量众多像是满天星辉。
他们在河边放了灯,又许了愿,不知不觉就到夜深了。
夜深后街上的行人明显减少,涟漪嫌麻烦不想回小院,于是就在客栈中要了间房。
烛火摇晃,她缓缓褪下身上的单衣,脚下的影子诡谲涌动,涟漪还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暴露了。
直到容卿冷不丁忽然开口:“你还在练潜影术。”
涟漪顿时僵住了,一点点扭过头,看见影影绰绰的烛光下,容卿那清冽的脸上,此刻正面无表情。
以前虽然他脸上表情也不多,但是像这么冷漠的,涟漪从未见到过。
她心里咯噔了下,莫名的恐慌席卷了上来,都让她忘记了在决定欺瞒容卿前,自己是如何信誓旦旦,相信一定不会动摇。
容卿直直地看着眼前的涟漪,淡泊的眼眸微微颤动,闪过一丝动摇,又迅速坚定下来。
“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放弃潜影术,你一直都在骗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控制住体内的那些东西,好助你炼化掉那颗心。”
涟漪是对容卿有感情没错。
但感情一事在她这里,从来都不是必需品,只是锦上添花,有没有都无所谓。
所以涟漪下定决心欺瞒容卿,利用他为自己压制住那颗心脏,好将其彻底把控,过程中她从未动摇过。
即使看到容卿为了自己,一次次几乎灵力耗尽。
然而当真相大白,容卿直白地把这些摊开时,涟漪却感到了即将失去他的恐慌。
“容卿,你不要这么看我。”涟漪张嘴欲眼,嘴唇翕动片刻艰难地吐出这句话,眼神害怕中透着祈求。
她苍白的面容在光照下,展现出几乎脆弱的美感,容卿稍不留神都恍惚了下,回神后冷笑。
他想起两人上元节那日初见。
就因为那次惊鸿一瞥,至今容卿对涟漪的印象都停留在那日,趁乱跑出皇宫的凡间公主,矜贵高雅,又浑身长着拒人千里的尖刺。
容卿此时才发现自己错看她了。
这哪里是一个不通世事的深宫公主,分明是擅于操纵人心的妖邪,她甚至比那些惯会玩弄人心的妖更可恶。
因为他能看破那些妖邪的伎俩,却看不透她的,他能眼都不眨就将美艳不可方物的妖斩于剑下,却永远无法做到对她下手。
容卿神色越来越淡,鸦黑的睫羽却在细不可闻地颤抖,想到被他珍重放起的嫁衣,指节几乎要生生捏断。
青年淡漠地转过身。
涟漪害怕地抱住他,“容卿,你要去哪?”
“我说过不会放过任何残害人命的妖邪,你虽未害人,但修炼这等邪术,正邪自古殊途,你我已然陌路。”
容卿疏离的语气,让涟漪的心跳快得好像要从嗓子里出来。
她不想放开他。
但青年修长有力的长指,却一根根将涟漪环在他腰上的手指掰开,绝情得好像捂不热的冰。
涟漪被他推开,低着头神色晦暗的变化。
青年刚抬起脚来,就听见她的声音沉沉地传来,伴随着两声讥诮的笑:“是不是禁术有这么重要吗?”
“我无法修炼仙术,也掌握不了织梦术,只有禁术不同,就算日后会反噬我也认了,我又没杀人没害命,又何不可?”
容卿顿在了原地,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像蛇缓缓环上他的腰,还在向上撩拨。
他猛地抓住那只手,清冷的声音淡淡的:“你这是自甘堕落。”
“反正我本也是世人眼中的不详,那我为了自己打算有何不可,正邪真的有那么重要?”
涟漪抬起满是泪的脸,“没有残害过人的妖你能放过,那我同样没有害过人命,为何你就是不能接受我?”
怀抱传递着两人的爱憎,青年眼底的霜色逐渐消减,只有拳头还不肯松懈。
融融暖光洒在他清冽的面容上,他清楚感觉到,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撬动。
腰带被轻轻拉开,容卿冷冷按住涟漪的手,却被她拽着跌跌撞撞往床榻上去。
后来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意,凌乱的吻跟衣裳散落。
床幔落下,容卿半迷离着眼,一贯的理智在心上人吻上他唇时土崩瓦解,清雪化作燎原的火,像是要发泄一般烧得冷静全无。
他终究是无法抗拒心中的妄念,被一同拉入了无尽泥沼之中。
此后涟漪答应他,绝不会做出草菅别人性命的事,容卿也边挣扎边动摇着,装作对她私练邪术一事视若无睹。
内心的信仰一日日在崩塌,如同大雪倾覆,势不可挡。
终有一日,容卿发现自己的剑心有损。
流云剑在无上剑宗时,便不肯认他为主,剑心出问题后更是不愿为他所用,容卿一旦强行动用,蚀骨的疼痛便如万虫啃咬一般,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
空荡荡的小屋里,一片狼藉。
容卿倒在地上,雪衣沾着点点殷红的血迹,好似盛开的红梅,满身的狼狈满身的狼藉。
流云剑丢在一边,无人问津。
许久,他自嘲地低笑出声。
流云剑只钟意清正之人,彼时他还奇怪为何它不肯选择自己。
如今看来……是这剑比他自己先一步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这个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丑恶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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