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肖贤坐上刘怀林的车,自然是给外界一种信号,陆书记还是很信任刘县长的。而他跟刘怀林之间的对话,也是为了让对方安心,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
刘勇奎坐进轿车,浑身上下都感觉很不舒服,虽然陆青云并没有对他有什么责怪的言语,但是车子里面的气氛却让他很不舒服。坐在自己身边默然不语的陆青云书记,虽然年纪刚刚三十出头,但是手腕却是厉害的要命,在仁庆市上任不过三年多的时间,却接二连三的挤走了几任市长和市委书记,如今更是在仁庆市大权独揽,不管是仁庆市当地的地头蛇官员,还是背景强大的空降官员,只要是跟这位陆书记对上的,就没有能全身而退的,由此可见,这位陆书记绝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在并不熟悉仁庆市权力变更斗争的干部眼中,这几年干部走马灯似的的轮换,还有不少落马的,这一切的情况都跟陆青云有关系。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外人看来,仁庆市如今的市委书记是陆青云,那么所有的一切十有八九就都是跟他有关系的,毕竟不管怎么说,他才是整个斗争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所谓雾里看花的后果,就是很多人往往用自己的想法臆测某些事情,虽然他们臆测的结果未必是准确的。
刘勇奎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只不过他因为组织部刘部长的关系,对于陆青云的情况了解的更多一些,深知这位陆书记在G省的根基之深,背景之雄厚,最起码在省城当中,有好几位省委常委,提起仁庆市的陆青云同志,那都是满口赞誉的。
做到省部级的位置上,轻易是不会胡乱赞许某人的,毕竟一旦到了这个位置,就会受到更多的关注,不管是赞誉还是贬斥,只要是开口说话了,就会有人留心,所以一般的领导,是不会对某个人或者某个事情轻易发表意见的。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只要提起陆青云,省里面的好几个领导,都是赞誉不已。这表明,陆书记在省城乃至更高一级的层面上,肯定是拥有一定后台的,否则这些省级领导,又怎么会这么青睐他呢。
而在刘勇奎的心中,对于这位行事高深莫测,想法天马行空的陆书记,除了敬畏,便是佩服了。作为同样是秘书出身的干部,刘勇奎自然研究过陆青云的履历,他发现陆青云的人生转折点就是他从H省的一个乡党委办公室的科员转变为如今H省常务副省长欧文海秘书的那个时候,如今的欧文海俨然已经是一颗政治明星,身为团系培养的干部,前途一马平川不说,最关键的是,他跟韩定邦的关系也已经不再是秘密。
但是当初的那个时候,是欧文海从市委党校副校长的位置被降职使用的时候,可以说是他人生的最低谷,陆青云在这个时候成为了欧文海的秘书,等于是雪中送炭一般的情谊。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青云一路飞黄腾达,走到了现在。当然,这跟他自己的能力也有关系,这位陆书记抓经济的本事,就连自己的老领导也是称赞不已的。
前面的车队慢慢开动,刘怀林的车作为前导,陆青云的车跟在后面,紧接着他们的,是一排小车,一辆辆的紧随其后缓缓前进,长长的车队足足有近百米。
坐在轿车里面,陆青云笑了笑,对额头微微冒汗的刘勇奎道:“等很久了?”
刘勇奎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们也是刚到的。”
陆青云一笑,抽出一根烟递给刘勇奎:“不要担心,我这次只是看看你们曲风县的教育情况,别的事情我不管。”
他这么说是有原因的,陆青云早就听说刘怀林和刘勇奎两个人在曲风县斗的很厉害,只不过他们两个都把斗争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自己现在过来,恐怕刘勇奎以为是给刘怀林站台来的,毕竟刘怀林是自己的人,这个并不是秘密。
刘勇奎听到陆青云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忙不迭接过香烟,恭敬的说道:“谢谢陆书记。”
接着又连忙拿出打火机,先给陆青云点烟。
陆青云笑了笑,抽了一口道:“这一次来曲风县,只要是来看一看一直在基层教育战线奋斗的同志,我在基层工作过,我妻子也做过支教的教师,知道基层教育工作的辛苦。当然,同样的道理,我也知道你们基层领导的工作不好做,稍微一不小心,就容易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呢?出现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把问题不当做问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曲风县县委县政府的同志们工作还是有成绩的,这就是非常好的一点。我希望大家不要有思想上的包袱,要轻装上阵。把曲风县发展的更好,不要害怕批评,要勇于锐意进取,开拓创新。”
刘勇奎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恭敬的点头,心中却暗暗明白过来,看样子陆书记真的是随便转转,并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
“当然了,我还是要批评你。”话锋一转,陆青云的一句话又让刘勇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的位置:“我记得市委市政府几次下文件要求迎来送往一切从简,你们今天这是顶风而上啊?”
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刘勇奎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面对刘部长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做事就好像现在一样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什么地方得罪领导。原本他以为陆青云要批评自己不懂得搞好班子的团结呢,没想到陆青云却只是说起了迎接领导过于隆重的事情。
关于权力的运用,人们往往将其通俗化庸俗化甚至神秘化。通俗化的体现,将权力说成是斗争,曾经一度风行的阶级斗争理论,便是登峰造极的产物。庸俗化的体现,将权力说成是权术,诸如所谓的官场厚黑学之类,便是这种观念的直观表达。神秘化就极其不神秘了,这种表达的直接方式,是所谓的清官和贪官理论。简单地将官员分成清官或者贪官,实际上掩盖了官场的本质。
官场的本质是什么?说起来非常简单,那就是权力平衡。上策是用超卓的政治智慧来达成权力平衡,中策是用权力置换或者相互妥协来达成权力平衡,下策才是用强硬的武力来达成权力平衡。
陆青云如今在仁庆市的威望甚高,已经不需要再靠打压什么人来取得别人的敬畏了,如今的仁庆市,陆青云的意志已经能够完全得到贯彻,既然如此的话,那他又何必显得咄咄逼人呢?现在的这种情况下,如何在自己占尽优势的局面当中达成新的权力平衡,是陆青云最大的难题,也是最大的考验。不仅仅是如此,现在官员升迁,不再像改革开放初期那样带一大群,所谓一剑走天下,难的,就在这个权力控制。
就好像陆青云如今的这个情况,别看他在仁庆市一言九鼎,但当他离开仁庆市的时候,这里十有八九会经历一次次的大换血,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谁来做市委书记,都要启用一次新人,几轮变化下来,当初的心腹还能剩下几个?
所以,陆青云要做的,是如何把自己的影响力渗透到整个仁庆市的基层,让这些如同散布在沙漠中的沙子,渐渐的汇聚成一股力量,一股在自己离开之后,也能够保证仁庆市继续按照自己规划的目标发展下去的力量。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于刘怀林和刘勇奎之间的斗争,陆青云看的很淡,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出面就能够解决的,今天是刘勇奎需要自己出面,下一次是别人呢?身在官场当中,斗争是无法避免的,如果在县一级的层次上就需要自己帮手的话,那刘怀林也没什么发展的了。
听到陆青云说起接待上级的时候,刘勇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来:“书记,这个是我的不对,要打要罚,您说了算。”
他这也是没办法,迎来送往事情,别看上面有通知,可实际上下面的地方领导,收到这样的通知,却如收到烫手山芋,往往不知所措。几乎所有的领导下去,都会提前打招呼,申明不准迎接。下面如果真的不迎接,他们又觉得自己没被尊重,暗中给你记一笔。许多地方领导因此觉得,与其让领导留下不好印象,还不如现场挨一次批评。
所以,他明知道陆青云会批评自己,还是带着大队人马去迎接了,为的就是不被书记嫉恨。
这就是官场当中的一个小技巧了,领导虽然嘴上会不满意的批评几句,可是心里面还是很舒服的,毕竟没人不喜欢自己被尊重,而这样的迎接态度,就表明了一个尊重的态度。所以大多数的情况下,领导都只是不痛不痒的批评几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陆青云自然明白刘勇奎的那点小心思,不过他也不打算点破,为官一世,有时候就必须要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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