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书记,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欧文海沉声道。
韩定邦的眉头早在欧文海开始说这个事情始末的时候就已经皱了起来,听欧文海说完之后,韩定邦缓缓道:“你怎么看这个事?”
欧文海跟韩定邦两个人相交多年,从大学的时候起就是相交莫逆的好友,自然知道自己这位老同学属于那种谨慎之极的人物,做事滴水不漏不说,凡事绝对是谋定而后动,他想要做一件事,恐怕布局得提前很久才会放手去做。
沉吟了一下,欧文海道:“韩书记,我琢磨了一下,恐怕这个事情的源头,还是在省里面。”
韩定邦楞了楞,却没有说话,而是继续摆出听欧文海说的样子来。
见韩定邦没有反对自己说下去,欧文海就接着说道:“邓前进虽然最近在沐阳市跟我争的很凶,但还没昏头到那个地步,平白无故的把我的前任秘书心腹叫到市里臭骂一顿,这简直就是在逼着我发飙,他也很清楚,现在要是跟我斗的太狠,没什么好处的。而且陆青云身后的背景他也吃不透,所以,我觉得之所以他有现在的这个举动,应该是上面有人给了他什么暗示。”
“噢?暗示?”韩定邦的声音很疑惑。
欧文海点点头:“是的,应该是有人想要试探我们的底限,或者说,省里面的某些人终于坐不住了,前段时间伊林和沐阳领导班子的调整,让很多人都在观望,不少人都在看你的反应,这一次邓前进的行为,应该是一个试探,试探你的忍耐力到底是个什么程度。”
刚刚欧文海已经仔细的考虑过了,现在H省省里面的局势很有意思,省长农龙海作为H省本地官员的代表,在势力上经过最近一段时间中央不断的调整和韩定邦自己的努力,已经跟省委书记韩定邦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当中,在很多事情上一直都被韩定邦利用自己高超的手腕压了一头。对于韩定邦的势力,他既想动一动,又不愿意做的太过明显,所以很有可能暗示邓前进试探一下欧文海的反应,毕竟谁都知道欧文海和韩定邦的关系。而陆青云这个欧文海的心腹,就成了邓前进试探的首选。
邓前进,不过是农龙海试探韩定邦底限的一个马前卒,说白了,他就是一个冲锋陷阵的角色,要是欧文海毫无反应,就代表着韩定邦怕了农龙海,想要一心求稳,这样的话,后面的攻击自然会接踵而至,最重要的是,这样会给邓前进这样市一级的干部一个信号,那就是省里面的局面,依旧在农省长的掌控之中。
韩定邦呵呵一笑,淡淡的说道:“不用管那么多,他邓前进屁股不干净,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没人知道么?你也不用担心,该做什么做什么,这事用不了多久就有人替你解决。陆青云那边,你也不要管,这小子鬼着呢,邓前进这次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韩定邦是什么人,见过的大风大浪也不少了,邓前进那点小心思根本就瞒不过他,只是想到昨天跟自己联系的那人,韩定邦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他既然这么说,欧文海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他还是从韩定邦的话语当中闻到了一股火药味,他可是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同学了,外圆内刚用来形容韩定邦的性格一点不为过,今天农龙海借着邓前进的手扫了韩定邦的面子,韩定邦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心里面,却已经把邓前进记住了,只要有机会,这位邓书记的日子恐怕就没那么舒服了。
放下电话,韩定邦不由得笑着摇摇头,看来这邓前进的运气也算差到极点,昨天那人刚刚跟自己联系上,话里话外透漏出要在锦富县做点事的意思,自己碍于情面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对方的身份论起来要比自己高的多,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牵扯的人都有着方方面面的关系,让韩定邦也只能无奈的替锦富县和沐阳市的某些人自求多福。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邓前进居然被人忽悠着去找陆青云的麻烦,这不是自掘坟墓是什么?
自从来到H省坐上这个省委书记的位置,韩定邦就知道自己必然要跟农龙海为首的本土派势力发生冲突。
之所以中央会把韩定邦派到H省做省委书记,是因为H省的前任省委书记程厚德跟省长农龙海之间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权力斗争。
四年前H省党委换届的时候,H省原省长因为年龄到了,被调到京城。省委书记程厚德支持另外一位副省长接任省长,而跟那人竞争的,就是时任常务副省长的农龙海。
官位的升迁不像坐车,你只要按照排队的顺序就能够买到票,官场中的提拔程序,可以说是神秘而复杂的,说的明白一些,每一个身在官场当中的人想要获得升迁,背后都存在着伯乐,伯乐可能有几个,或者是一个,这个官员能够获得提拔,不仅要看他的政绩如何,还要看站在这个官员身后的伯乐能量有多大。
以陆青云为例,他的伯乐有多少?在顺安县的时候有欧文海,到省委党校和G省挂职是韩定邦出的力,在G省一路提拔,有黄世雄的功劳,更有林老,蓝老和周老几位老爷子的关注,这些人的力量,才支撑起陆青云走到今天的一条通天之路,这路同样也会一直保护他走到更高的位置。
程厚德自然要做一个伯乐,而农龙海想要上位,自然身后也有自己的伯乐,他们的竞争,既是自己之间的竞争,也是伯乐之间的竞争,最终取得胜利的是农龙海,他如愿以偿的做了省长。
既然成了省长,跟省委书记之间想要和平共处那是很难的,程厚德跟农龙海两个人都很清楚,只有把对方压制住,自己才有可能掌握整个H省的话语权。
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个人之间的战火愈演愈烈。
对程厚德来说,同样是H省的本土官员,他的号召力要远远高于农龙海,加上他本身是省委书记,真正的一把手,虽然党政分工极为明确,党委管党,政府管政,但是实际上,一个地方政权的日常工作当中的最高权力机构是常委会,不管是党口还是政府口,都要遵从常委会的决定。而省委常委会当中,党委这边至少占了七个位置。书记、副书记、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和省委秘书长,政府方面呢?只有兼任省委副书记的省长和一个常务副省长是省委常委,这样的配置,在市一级的单位也是一样的。政府的常务副职要是跟正职一条心还好,就像在锦富县的陆青云和左梅一样,最起码正职还有个同盟,要是这位副职有什么别的心思,政府的一二把手来个面和心不和,那就好笑了,政府的一把手在常委会当中,极有可能变成孤家寡人。就好像刚到沐阳上任的欧文海,要不是有莫东风这个组织部长投靠,他就是实际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所以在程厚德和农龙海两个人开战之后,没用多久,程厚德就掌握了常委会的话语权,全面压制着农龙海。
这个时候,程厚德做了一件错事,他太揽权了!
虽然党委领导政府,不过程厚德做的太过分了,农龙海这个省长竟然在常委会上面成了负责举手的傀儡。这确实有些过分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对于中央来说,一个省的班子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是十分严重的问题。尤其是农龙海也不是泥塑的,他的身后也有着自己的伯乐,而且程厚德在H省工作多年,把H省几乎变成了自家的后花园,这也让中央长期不满,最终在各方势力的推动之下,借口年纪大了把程厚德调往京城任了一个闲职。
当然,也有人传说是因为农龙海找人举报了程厚德的经济问题,使得程厚德在被调查了几个月,要不是他身后的人出手,估计这位程书记这辈子就算完了。
不管怎么样,程厚德倒了,农龙海负责主持H省的工作,这个时候,他成为省长也不过两年多,农龙海很清楚,省委书记这顶帽子,未必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但是人总是有贪心的,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放弃了,总觉得有些可惜。所以农龙海还真的做了一番活动工作,不过可惜的是,事情真的没有如他所愿,最终被派到H省的,是比他小了接近十岁的韩定邦。
对于韩定邦的到来,要说农龙海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也很清楚,中央的决定,不是自己所能够改变的。农龙海很清楚,在官场当中,第一要诀就是要学会忍耐。所谓官场中人,除非你爬到了最高峰,否则的话,你总会发现面前能够出现比你官大,让你必须要俯首帖耳的上级领导。
心头一把刀,官场当中的忍,可不仅仅是胯下之辱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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