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御驾亲征这件事定下来后,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会吃不会做的陈文心,开启了厨娘的道路。
一个挺着七八个月大肚子的厨娘。
“好主子,可千万别弄这些了,磕着碰着怎么好?”
白露看着陈文心的身影,在翊坤宫小厨房里忙前忙后,心里就慌张得很。
“我又不拿刀拿棍的,你急什么?”
陈文心自己倒是淡定得很,一边慢腾腾地挺着笨重的肚子慢慢观摩,嘴里时不时还问做示范的小宫女一句。
“这个放多少肉?”
“回主子,一茶匙就好了。”
“这个花边儿是怎么掐出来的?”
“这样,主子您瞧……”
被问的宫女受宠若惊,耐心地指导着她,恨不得手把手教会她——
怎么包饺子。
陈文心要亲手包饺子给皇上吃,谁劝都不好使,她就要包。
白露被勒令站在小厨房外头,不得她的吩咐不许进去打扰她,小桌子也在外头探头探脑。
“露姐姐,要不要去禀报皇上,主子这……”
白露的视线始终跟着陈文心,“不成。皇上要御驾亲征,主子心里难受呢,才做这些吃食给皇上。要是不让她做,她更难受。”
这一点白露很有经验。
陈文义刚刚娶亲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不对。
陈文心给她放假,让她去歇着,她偏不去,比平时更勤快。
因为她发现,忙起来,就不会去想那些伤心事了。
小桌子叹了一口气,“主子小小年纪就进宫了,这些年来皇上去哪儿就带她到哪儿,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是第一次,皇上出宫远行不带她。
“是啊。主子嘴上不说,前儿我收拾床铺的时候,看见那个大引枕上湿了一大片……”
白露没有明说,小桌子也猜得出来。
那是哭湿的。
“主子是有身子的人了,可禁不得哭啊,露姐姐要好好劝劝。”
白露叹了一口气,“主子又不当着我的面哭,我怎么好劝?也只能盼着皇上多劝劝她了,再让德妃娘娘她们来陪主子说说话。”
小桌子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见过主子在德妃娘娘她们面前露出过愁态了?要我说,露姐姐在主子心目中,更像是姊妹呢。”
白露听了这话,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惆怅。
甜的是陈文心对她的抬爱和真心,愁的是她现在把心事都闷在肚子里,不肯说出来……
她再抬头朝小厨房里看的时候,陈文心的腰间已经系上了一块围兜,手里正捏着一块白白圆圆的饺子皮,左右翻腾。
白露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主子, 也会包饺子,让我在旁教你,我保证不捣乱。”
陈文心狐疑地朝她看来。
“行吧,不许劝我回去,我才让你进来。”
白露总算获得了进入小厨房的允许,她洗净了手凑到陈文心身边,捏起饺子皮裹上肉馅,一气呵成。
一颗圆圆胖胖的饺子就落在她手心里,边上还有漂亮的褶子。
陈文心看得直呼厉害,白露道:“主子慢慢来,这个角儿要掐上,对……”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扶住了她,防止她脚步滑倒或是磕到桌角。
小桌子终于放心地缩回了脖子。
……
饺子煮出来的时候,皇上已经到翊坤宫了。
御驾亲征的事情一定下,有许多事宜要处理,皇上比平时更加忙碌。
再忙碌,他也不想错过和陈文心在一起的时光。
于是大臣们的奏议统统挪到了一大早,在陈文心还在睡懒觉的时候,皇上就到乾清宫去见大臣们。
等到该见的见了该谈的谈了,剩下那些奏折就让李德全抱到翊坤宫去处理。
李德全一个人抱不动,奏折又不是寻常之物,不敢让旁人经手。
于是每次他出现在翊坤宫,都是奏折高如三堆连脑袋都看不见了的姿态。
皇上在翊坤宫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皇上来得正巧,主子亲自给您包的饺子,刚出锅呢?”
白露扶着陈文心从殿外进来,皇上一惊,“你挺着这么大肚子,包什么饺子?让奴才去做就是,这要是伤着了怎么好。”
说罢看了白露一眼,白露很是委屈。
陈文心立刻打抱不平。
“皇上瞧她做什么,她何尝没劝来着?是我不肯。吕宗都说了,怀着身孕更是要动一动才好,否则到了临产不好生。”
吕宗好像是说过这种话。
不过……
“你身量纤纤,完全不必考虑这个问题。倒是要多补补身子,孩儿才能健康。吕宗弄的那些药膳别朕在就吃,朕不在就不吃了。”
这个皇上都知道?!
陈文心立马转移话题,“包得手皮都薄了,皇上还不趁热吃?就知道说这些。”
皇上忍俊不禁。
“都要做额娘的人了,越发孩子气。过来坐下,陪朕一起吃。”
他伸手一拉,陈文心顺势在他身旁坐下,两人也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像对平常百姓家的夫妻一样,一人一口地吃着。
皇上细看那饺子,圆润丰满,就是有几个丰满过头了,肚子里的肉馅都撑出来了。
“嗯,这是虾仁馅的,还有火腿,还有什么……芹菜?”
一口的馅太多,还真吃不齐全。
“不一样的馅,一共有五种,包得好看的都混在一起煮了,也没计较是什么馅。”
陈文心掰着指头数,“虾仁是健胃的,行军在外不比宫中,吃食不好,肠胃定要好好调理。我让吕宗配了些健胃消食的丸药,到时候带上。”
“还有野猪肉馅的,里面加了韭菜,有祛风解毒的功效。准格尔地处西北,眼看见接下来天气渐冷,多补补有好处。”
“还有这山羊肉馅的,强身健体……”
东西倒是寻常,她用心难得。
光是这些馅料怎么调制,她就问了吕宗许多遍,把来请平安脉的吕宗问得不耐烦。
他道:“娘娘费这个精力做什么?不如给皇上多吃些药,比这些吃食补得快多了。”
陈文心恨不得拿茶盏砸他,“你是欺负本宫不懂药理,还是欺负皇上不懂药理?是药三分毒你不知道吗?”
吕黑脸还振振有词,“皇上年轻体健,身强力壮,娘娘真是过于忧心了。”
要不是白露拦着,陈文心真的要打他了。
不过被吕宗这么打个岔,她的心里也就宽慰了许多,不像先前那么满腹心事。
吕宗说得对,皇上身强力壮,亲征准葛尔,定能平安归来。
皇上又尝了一个,“嗯,每一个都好吃。虾仁馅的甜香,野猪肉馅的口感爽滑。念念的手艺比御厨还好。”
陈文心自己也尝了两个,哪有皇上说得这么好?
“我只是把皮儿和馅儿包在了一起,面是小厨房擀的,馅也是他们切好调好味儿的,好吃也是他们的功劳。”
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很得意。
皇上一把拉过她的手,在鼻尖嗅了嗅,“你以为什么好吃?就是你手上的香气沾到饺子上,才香甜可口呢。”
两人又腻歪了好一会儿,一顿饺子愣是吃了半个时辰。
待吃罢后,陈文心累了半日也乏了,皇上陪着她歇了个午觉。
她肚子越发大了,左躺也不舒服,右躺也不自在,在床上翻来覆去。
尤其是和皇上面对面躺着,肚子却把人顶开老远,叫她十分窝火。
“来,听朕的。”
皇上轻轻地给她翻了一个个儿,让她背对着自己,而后双手从她腰间穿过,搂在她身前。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陈文心总算有了安全感,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确认她睡熟之后,皇上忽然睁开了眼。
他轻手轻脚地揭开被子,自己从床上下来,又将被子给陈文心盖好。
“皇上……”
“嘘。”
李德全迎上来给他更衣,皇上示意他到外间去,怕吵着陈文心。
“即刻发诏,将拟好的废太子文书晓谕朝堂民间,后宫之中不得议论。尤其不能传到翊坤宫来,更不许太子私出阿哥所!”
废太子的旨意早已拟好,皇上不想让陈文心知道,怕她多添一份伤感。
太子本也是,她极宠爱的一个孩子……
“是,奴才这就去。”
李德全奉命去阿哥所传旨,在阿哥所的包括太子在内,四个阿哥都出来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子胤礽为朕之嫡子,自幼仰承朕之教导,仁孝礼义,故封为太子。然今年岁渐长,恃宠生娇,品性无端。”
太子听到这里,明白皇阿玛终于要处置他了。
他控制不知手指颤抖,仍执拗地挺直了脊背,唯恐被大阿哥等人看轻。
“朕虽不忍,为江山基业之稳固,不得不废。即今日起,废除太子之位分,降为贝勒,迁居贝勒府。未经召见,不得进宫。”
……
废太子,迁居贝勒府,不得进宫……
他想过最坏的结局就是被废去太子之位,可他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如此绝情。
当真是恨他恨到,连见都不想见他了吗?
四阿哥抬起头来,咬着唇看了太子一眼。
便听他的声音沙哑道:“儿臣,接旨。”
随即一个头重重地磕到地上,溅起猩红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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