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皇上高坐乾清宫金座,龙颜大悦。
“沙皇派使传来求和书,言中保证不再侵扰我大清边境城池,还言明了绝不会援手准格尔。”
那一封沙皇亲笔的求和书,被李德全传阅下去的时候,众臣都不敢相信。
“大清派出使臣与沙皇对话,多少回了总是敷衍而过。这回沙皇竟然主动求和,真是不可思议!”
“雅克萨一战陈将军胜得漂亮,沙皇怕是吓破了胆,岂敢不和?”
“皇上妙计啊,让那个沙俄使臣回国通风报信,这下沙皇更加投鼠忌器了!”
朝中一片振奋,众臣面上都喜气洋洋,唯独佟国维面色铁青。
陈文义佯败的战败传回京中之时,他幸灾乐祸打压陈家,偏偏皇上对陈文义极其信任。
这些日子以来,他就盼着陈文义战败,好挫一挫陈家的威风。
雅克萨丢了就丢了,不过一座边境小城。
绿营士兵死了就死了,不过是蝼蚁般卑贱的汉人。
只有朝堂上的权力才是真的,就算他得不到至高的权力,陈家也别想得到!
万万没想到,陈文义真的胜了。
不但胜了,还胜得漂亮,让沙皇吓得主动求和。
这可不仅仅是夺回一座城池的功绩了,这对和准格尔作战的二十万八旗子弟,也有极大的帮助。
不夸张地说,准格尔是皇上的心腹大患。
陈文义凭借这番战功,想给陈文心换个皇后的尊荣,大约皇上也会答应。
皇贵妃,皇后。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一旦她成了皇后,那佟佳氏一族就真的翻身无望了……
果然,皇上朗声道:“待兰襄此次凯旋回京,朕要亲自为他庆功,封他二品武侯衔!”
什么什么?
众臣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文义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要封侯了?
那他们这些熬了大半辈子的老头子,真是要羞死到地缝里去了!
虽是惊讶,到底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一则陈家如今势大,招惹不起。
二则陈文义的确立了大功,当得起这一番封赏。
都说父子不同朝,陈希亥掌管御前禁卫,这乾清宫外全是他的亲信士兵。
陈文义军功赫赫,如今再封个二品武侯……
这朝中真成了陈家的天下了。
感受到后背一道道炙热的目光,陈希亥这才站了出来,替自家儿子谦道:“皇上抬爱,只怕宠坏了那小子。”
皇上还未开口,纳兰明珠也站了出来。
他是陈文义正儿八经的岳父,出来替陈文义谦虚推辞一番也是理所应当。
只听纳兰明珠道:“臣作为兰襄的岳父,替他谢皇上恩典。”
说着就大礼跪拜了下去。
众臣:“……”
算你纳兰明珠脸皮厚!
皇上哈哈大笑,不给人反驳的余地,径自下了朝。
与其说现在的朝堂是陈家的天下,不如说,是皇上的天下。
皇上八岁登基之时,朝中辅政大臣一个接一个,个个都比他有权,个个都能辖制他。
他是皇上,也是辅政大臣们的傀儡。
他花了二十多年,不敢再立皇后,不敢再培植新的势力。
他把那些老臣都熬死了,诛杀了鳌拜,削弱了满洲老臣的权力。
到了佟国维和索额图这一代,他们对朝堂的掌控,比之他们的父辈佟图赖和索尼,都差了许多。
他又在后宫之中得到了陈文心这一知己,经过细细的考察,发现陈文心家中父兄的才能,进而将他们一点一滴地扶持上位。
他们都是真正为国为民尽忠之人,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去结党营私,这一点皇上完全可以信任他们。
现在的他一身畅快,可以不必去顾忌那些老臣的心思,不必担心得罪了他们朝中无人可用。
他终于像个真正的皇帝一样了。
都说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些喜对于皇上而言不过寻常,而眼前真是喜事逢双——
继陈文义夺回了雅克萨之后,准格尔战场也传来了捷报。
费扬古称,两方正面交战,各有伤亡,葛尔丹却不敢再战,连称投降。
皇上拿着费扬古的战报翻来覆去地看,陈文心见他欢喜得像个孩子似的,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葛尔丹并未大败,却主动投降,是因为沙俄拒绝援手么?”
皇上的笑脸忽然垮了下来。
“不对,念念,这不对。”
他皱紧了眉头凝神思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葛尔丹投降的太快了,这不符合他对葛尔丹的认知。
当初那个敢冒充使臣木塞亲身到京城来见驾的葛尔丹,有着鹰一般锐利的双眼。
那是一匹真正的草原狼,怎么可能轻易投降?
“葛尔丹一定是诈降,他一定还有后手!”
陈文心听着皇上的话细细想来,以她所见的葛尔丹,的确不是一个会轻易投降的人。
雅克萨和准格尔接连战胜,胜利来得太快,在谨慎多疑的皇上眼中,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稍稍一想,就意识到了问题。
陈文心道:“葛尔丹莫非也想效仿二哥,先佯装示弱,再攻其不意?”
皇上猛然醒悟,“定是如此。李德全,快!速速派人传令给费扬古——”
他忽然停了口。
只怕是来不及了。
这军报一来一回要大半个月,葛尔丹要是真的蓄意使诈,费扬古的大军应该已经遭到突袭了。
皇上陷入了沉思,李德全听了一半的命令,皇上忽然不说了。
他想问皇上该不该继续传令,又不敢开口,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陈文心没有打扰皇上,走到李德全跟前轻声道:“告诉费扬古,葛尔丹不是个轻易投降的人,其中必定有诈,命他小心应付,不可轻敌!”
既然他们想到了,这话还是要告诉费扬古的,来不来得及就听天命了。
总比什么都不做得好。
李德全领命退下,陈文心也挥退了左右。
她坐到皇上身边,轻轻依偎着他,宽慰道:“说不定这只是我们白操心,费扬古于战事之上并不生疏,难道不知道兵不厌诈这个道理?他必定能好好应对的。”
皇上叫她这一说,仍是愁眉不展,“费扬古不是怂将,葛尔丹更不好对付,朕对此战没有必胜的把握。”
二十万八旗子弟的性命都在准格尔草原上,也在皇上的肩上。
这一战,决不能输!
“雅克萨那一边已经战胜,沙皇也同意了再不相犯。不如将驻守城池的任务交给黑龙江将军,让二哥回来?”
在陈文心的眼中,绿营的战斗力绝对比满八旗的战斗力强劲。
何况现在只有绿营的鸟枪队,能够正确熟练地使用新式枪支和大炮。
万一费扬古那边真的战败,有陈文义在,或许能够扭转乾坤。
皇上摇了摇头。
“雅克萨刚刚收复,他若即刻离开,难保沙俄不出尔反尔。留他镇守在那,朕才能放心。何况他这样奔波周转,朕也于心不忍。”
他希望陈文义能够一直扶持大清到下一朝,为新君巩固河山,开疆扩土。
而非让他现在就耗尽心力。
“倘若费扬古当真中计大败,为了安抚八旗子弟的军心,朕当亲自出征。”
“什么?!”
陈文心不可思议地掩住了口,“天子亲征事关国本,岂可轻言?”
她腹中的孩儿已经七个月了,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孩子还会时不时踢她肚皮一脚。
她难以想象,皇上这个时候御驾亲征,万一发生什么……
叫她如何承受。
皇上反过来安慰她,“放心吧,朕也就是说说而已。费扬古未必会中计,就算中计,我八旗精兵二十万,也未必会输给他葛尔丹!”
皇上说得斩钉截铁,陈文心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隐约记得,在历史上,的确有康熙亲征准格尔一事。
康熙是千古一帝,寿数长久,准格尔一战中并未战死,这是肯定的。
可问题是,历史的轨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从佟贵妃死而无封,从陈家在朝堂之上崛起,从她陈文心被封为皇贵妃……
她隐约觉得,这一切的改变,都和她这个历史的闯入者有关系。
倘若她没有闯入这个世界,一切是不是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
她看着皇上,一手轻抚上他的面颊。
这些时日筹备战事,皇上消瘦了许多,一双眼仍然如明星璀璨,熠熠生辉。
仿佛在他身上,有用不完的精力。
从他八岁登基那一刻起,他就和大清江山,和天下万民捆绑在了一起。
他活着,就是为了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陈文心忽然湿了眼眶,忍不住落下泪来。
皇上见了一惊,忙替她拭泪,“好端端的哭什么?都是朕不好,知道你近来受不得刺激,还说什么亲征不亲征的事!”
又柔声百般哄她,“念念,朕的好念念,可别哭了。再哭咱们的小阿哥也要哭了,又要折腾你了。”
“又说小阿哥,偏不让说!”
她赌气地去捂他的嘴。
吕宗说从脉象来看,陈文心腹中是个皇子无疑,陈文心自己不以为意。
皇上自然欢喜非常。
阿哥啊。
那是可以继承他江山永固的——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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