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宴热之时,外头传来通报,说是准格尔使臣木塞求见。
三位公主听见准格尔三个字,都面色僵硬了一下。
不论是准格尔还是其他的蒙古部族,都是她们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一旦听到,就很有可能意味着要远嫁和亲了。
皇上道:“让他们等着罢。”
准格尔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蒙古部族,到底如今形势严峻,过于怠慢也不好。
今儿这宴会皇上说是让众人都休息休息,兼为陈文心贺寿。
实际上,皇上是在抬高她的地位。
有皇上亲自为她办寿宴,让她高坐皇上身边的上首。
这是在告诉众人,她的身份不凡。
偏偏是赶在新入宫的嫔妃来了之后,不可不怀疑皇上有给这些新人警醒的意思。
警醒众人,这后宫固然是佟贵妃地位最尊,但陈文心才是皇上最钟爱之人。
感受到皇上这一番心思,她又是欢欣又是感动。
“皇上,接见使臣才是正经事,别为了臣妾等误了政事。”
陈文心当先起身,“诸位姊妹们也尽兴了,皇上忙去吧,我们就散了。”
皇上就是想给陈文心立威,所以连准格尔使臣都可以不见,先晾着。
她反倒劝皇上先去接见使臣,可见是领会了他这一番心意。
“虽如此说,今儿是特为你贺寿的,能有什么比这更要紧?”
底下众人也都站了起来,原来在皇上心里,陈文心的寿辰比接见使臣更加重要。
佟贵妃坐在位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凭什么陈文心站起来了,众人就都站起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后宫是以陈文心马首是瞻了?
她看向底下,小佟佳氏也跟着众人站起来,不禁有些怒其不争。
她面上扭曲,神色变化了几番,终于还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皇上处理政事要紧,我等先散了为好。”
她嘴上说好,难看的面色还是暴露出了她的复杂心情。
陈文心视若无睹,淡淡一笑,“难得贵妃和本宫意见一致,妹妹真是欢喜呢。”
她又转向皇上,“皇上快去罢。”
皇上这才慢悠悠地从位置上站起,“委屈你了,朕晚间再去瞧你,晚膳等朕回来用。”
他最后补充的那一句,就像是生怕陈文心不等他吃饭一样。
一时皇上走了出去,身后跟着李德全等一大串人都走了。
陈文心便走到五阿哥的位上,牵起他的小手当先往外走去。
德妃和章贵人,卫常在和曾常在,都紧跟着陈文心走了出去。
佟贵妃心中生怒,这个陈文心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竟然抢在她前面先走了。
位分最尊的人是理应先走的,难道陈文心觉得她比自己还尊贵吗?
更有她那一党的那些人,竟然也都跟着走了,丝毫不顾及自己这个贵妃。
她怒火压在喉间,只听得一声轻唤,小佟佳氏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胳膊。
“姐姐,咱们也走罢。”
佟贵妃正是一股恶气无处使,见着小佟佳氏上来,不免拿她当了出气筒。
“你还扶我做什么,方才你也顺着那勤妃!”
小佟佳氏满腹委屈,见还有些没走尽的嫔妃,因此也不敢解释,只是压低了声音劝道:“姐姐有什么气,回去要打要骂都使得。这里还有旁人呢。”
佟贵妃四周扫了一眼,果然见惠妃和荣妃并一众嫔妃、阿哥等人尚未离开。
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发作,只不出声,算是默认了小佟佳氏的话。
见自家姐姐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小佟佳氏亲自接过宫女手上的披风,严严实实地给佟贵妃裹上。
随后她两人离开,众人也陆续离开。
曾常在跟着陈文心走出来,又是惊又是喜。
她没想到,陈文心竟然敢逾越佟贵妃先行,并且德妃等人也自然地跟着出来了。
她原是不敢的,见她们都走自然没有自己还留着的道理。
“贵人,勤妃娘娘这样做,不怕佟贵妃恼怒吗?”
她落在后头,拉着章贵人悄声地问。
章贵人最是个平易近人的,她不好意思直接问陈文心,所以就问章贵人。
章贵人撇撇嘴,“这有什么?你要知道佟贵妃都对勤妃做过什么,就知道这点小小的冒犯,是佟贵妃应得的。如今是娘娘执掌后宫,你还怕她佟贵妃敢做出点什么来吗?”
章贵人看起来也不是个胆大的,说起这些话来倒是丝毫畏惧的神情都没有,可见是真的不妨事。
“妹妹新入宫不知道,谢谢章姐姐指点。”
曾常在亲眼见识陈文心得宠的程度,心里就更加安心了。
她原先不知道,还担心佟贵妃会不会因为自己和陈文心的姻亲关系,而有意针对自己。
现在看来,只要她紧紧跟着陈文心这颗大树,起码性命无忧。
在永寿宫里,小佟佳氏位分高,是主位,她的待遇自然要好些。
曾常在因和陈文心的姻亲,内务府对她也不敢怠慢,一应供给都甚好。
相对而言,无根无基无所依赖的郭络罗明鸳,她的吃穿用度就差上许多。
章贵人知道她姐姐是陈文心的大嫂,那就是自己人,便给她说了许多关于佟贵妃的事情。
陈文心牵着五阿哥走在前头,并不知道后头两人的谈话。
她心情大好,和五阿哥一起蹦蹦跳跳地,踩着地上的落叶来玩。
五阿哥咯咯地笑,陈文心也笑得止不住。
远远的,一队身着蒙古袍子的男子从回廊走过,走到正对此处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原来那园子的狭长小径上,一位红衣的少女美若谪仙,如同从画卷中走出。
她牵着一个小小的孩童,那孩子也活泼可爱,两人一同踩着地上的树叶。
时不时的,就听见清脆的咯咯笑声传来。
在前头引领的鸿胪寺卿走得好好的,忽然感觉到身后的使臣们停下了脚步,有些不满地回过身。
只见使臣中为首的那人一直瞧着园子里头的某处,鸿胪寺卿望过去,见是陈文心带着五阿哥在踩树叶玩。
“敢问大人,那是何人?”
准格尔使臣木塞只望着那处,眼睛眨都不眨。
鸿胪寺卿自然知道是陈文心和五阿哥,只是如何能把后宫娘娘的身份告诉这些蛮夷使臣?
这些蛮子也真是无礼,见着娘娘也就罢了,还盯着看什么?
他没好气道:“那是皇上的五阿哥。使臣快些走吧,别叫皇上等着了。”
木塞一听那孩子是皇上的阿哥,眼前一亮。
那红衣女子和五阿哥的情状正如姐弟,嬉笑玩闹,她可能就是皇上的某个公主吧?
木塞张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好,走!”
那一头,陈文心完全不知道,木塞一行人从远处过去。
她和五阿哥嬉闹了一会儿,想着天气还冷,五阿哥年纪小,要是玩出一身汗闷在身上容易着凉。
因此也不由着他玩了,只和德妃她们几个斯斯文文地说话。
卫常在对陈文心今日的态度感到很高兴,照她的意思,陈文心现在完全有能力和佟贵妃分庭抗礼。
何必还要对她处处忍让?
可是陈文心一直不肯正面攻击佟贵妃,也不知道是在顾忌什么。
她素日里见着佟贵妃,礼数也是没错儿的,今天是头一遭僭越。
不知怎的,卫常在心里倒痛快得很。
众人走到半路上一个小亭略坐了坐,这个亭子居高临下,又有厚重的幔子围着,十分温暖怡人。
这处正好说话,德妃向着陈文心悄悄笑道:“皇上今儿给足了你脸面,哪个嫔妃生辰有位分更高的嫔妃陪坐呢?何况皇上亲自办的,亲自陪坐着。”
德妃毕竟年纪长些,几年前谣传立四阿哥为太子那事一闹,她越发老成持重。
今日这个寿宴,看来她是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陈文心对她了然地一笑,二人心照不宣。
“皇上抬举,我再一味求平安,未免太不领皇上的情了。我有时也想着,佟贵妃的敌意如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我又何苦顾及什么脸面呢?”
两人之间的脸面,早就撕破了。
以至于连刚刚进宫的小嫔妃们都知道如何站位,据说永寿宫那边,曾常在和小佟佳氏两人几乎一句话都不说。
两人底下的党羽尚且如此,何况她们两个主将?
今儿这点小小的不给脸面,和佟贵妃罚她在大雨中跪着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卫常在道:“娘娘早该如此了。旁的不说,只说太子的态度,可见佟贵妃不成气候。”
卫常在观察入微,她看得出,太子对陈文心的态度比对佟贵妃好多了。
说来也是奇怪,陈文心给众位阿哥上个什么算学课,阿哥们似乎都被她收复了。
从前只是一个四阿哥,后来从大阿哥往下数,除了小得不知事的七阿哥以外,哪个阿哥不喜欢她?
太子是佟贵妃最大的倚杖,连太子都对她没有敬爱之情,她还凭借什么呢?
哪怕皇上驾崩太子登基,他也未必愿意册立佟贵妃为太后。
德妃听了这话后淡淡一笑,“我看和太子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你们瞧瞧她的面色,难道还想活着见到太子上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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