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心的病好全了,猎场的人马也满载而归了。
园子里运进来几只稀奇的野兽,有些甚至是活的。
皇上看着呈上来的单子,把一些野山羊野兔梅花鹿之类的,小部分送到了园子里的厨房,其余都分赐给了大臣。
这回围猎,武将们都卯足了劲比赛。让皇上没想到的是,陈文心的二哥陈文义也在名单之上。
上头写着,陈文义发现一只稀有的墨狐,一直追到了半山腰上,才拉弓射中了它的眼睛。
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人!
能发现墨狐不过是运气,墨狐稀少,但颜色突出,见到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难得的是心思和准头,射在墨狐的眼睛里,保留了皮毛的完整。
就算不看在他是陈文心的二哥,他也是应当封赏的。
只是怎么赏呢?
他正想着,李德全进来报:“皇上,娘娘们和阿哥们都在外头看活畜生呢,皇上去不去瞧瞧热闹?”
“陈常在也在?”
“是啊。陈常在可喜欢那一窝小狼崽子了。”
皇上丢了单子起身走出去,一面走着一面笑道:“狼崽子她也敢喜欢,咬一口那时才知道疼。”
原来皇上走得急,是怕陈常在被狼崽子咬啊。
李德全跟在后头偷笑,皇上骂道:“有你笑个什么劲!”
他又没笑出声,皇上敢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看见他笑了?
皇上没理他,这蠢材也有粗心的时候,没见着大门上衬的琉璃片儿映的人影。
进了二门大院,果然嫔妃和阿哥们,都在观赏笼子里的野物。
地上一溜儿摆着七八个笼子。
有一只翅膀受伤的猫头鹰,瞪圆了眼睛,脑袋转来转去。
还有一只尾巴极其高耸的锦鸡,彩色的长尾文采辉煌。
余者还有刺猬和狸猫等。
陈文心裹着一件秋香色滚兔毛斗篷,正蹲在一个关着一窝灰狼崽子的笼子前。四阿哥也学着她蹲着,两人还交头接耳的。
见着皇上,众人纷纷行礼请安。
皇上道了免礼,让众人继续观赏,自己走到了陈文心边上。
“昨儿说什么来着,明儿走不动道儿了?今儿怎么又能走了?”皇上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
众人只见皇上低下头,跟陈常在咬耳朵。
不知说了什么,陈常在脸都红透了。
陈常在又踮起脚尖儿,在皇上耳边说什么。
两人旁若无人地咬了一会子耳朵,众人中除了最年长的惠妃神色淡然,余者皆有些尴尬。
四阿哥个子矮,站在陈文心边上,也听不到两个站着的大人在说什么。
好不容易等他们俩说完了,四阿哥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陈文心,陈文心笑着拉皇上蹲下来。
李德全一只手先上前拦住,另一只手……
瞧瞧打了自己那只手一下。
皇上都没说话,他急个什么劲儿呀,没得讨人嫌。
皇上从善如流地蹲在她身边,跟着她的视线看向笼子里。
“皇上你瞧,这小狼崽子多可爱呀。”
狼和狗都属于犬科,小时候就长得更像了。她从前养过哈士奇,那是一种极其蠢萌的生物。
见着这一窝和哈士奇很相似的幼崽,她的心就忍不住柔软了起来。
皇上看着她洁白如雪的肌肤,一脸的期待。边上的四阿哥肉呼呼的小脸也跟着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
他为什么忽然觉得他们两,长得真像。一样白生生的皮肤,一样嫩乎乎的腮帮子。
四阿哥才五岁,皮肤细白不奇怪。陈文心都快十五岁了,怎么皮肤还白得跟雪堆儿似的?
“确实很可爱。”
皇上顺着她的话说,心里一清二楚她打的什么算盘。
“皇上,要不咱们养一只来玩玩?”
她没有说给她养一只,说的是咱们养一只,看来她也知道狼有危险性,不是那么好养。
“胡闹。狼也是能玩的?”
八成就是四阿哥撺掇的,他们俩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陈文心就偏喜欢四阿哥,遇着四阿哥的事情就没头脑了。
昨儿的事情,虽说她是无意被四阿哥吸引过去的,也处置的太莽撞了些。
她最好的处置方法应该是,知道这事情,派奴才来禀告他。
他只会处置,不需她出面招人恨。
这样一来,佟贵妃恐怕恨毒了她,觉得是她有意争驰。
他少不得日后要叫李德全多派些可靠的人手,盯着佟贵妃和她这两处。
还有四阿哥,需要敲打敲打。
他本意不坏,不过是佟贵妃苛待他,他借机反抗。
错就错在利用了陈文心,让她当这个出头鸟。
也许四阿哥并不是有意要利用陈文心,他也不能容许这事存在。
谁也不能利用她。
皇上说着转向四阿哥,“是不是你哄你陈额娘要养狼的?”
四阿哥咬咬嘴唇,惭愧地低下了头。
留给众人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
“有话就和朕说,日后别老哄着你陈额娘胡闹。”
皇上话中有话,暗指昨日的事情。旁人听在耳中只以为皇上说的是养狼的事情,只有四阿哥听懂了。
四阿哥郑重地点点头,道:“儿臣再也不敢了。”
他明白皇阿玛意有所指,但他昨日却非有意。
一则窗户打开,他能看到的只有陈额娘的观澜榭。一屋子奴才看着他,他根本找不到别人。
二则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皇上面前有分量,她对自己多有关爱,是最有可能会来帮他的人。
他想不了那么多。
昨儿晚上看着他身边新调来的皇阿玛的近侍,他才细想白日的点点滴滴,隐约觉得陈额娘……
可能被他连累了。
他毕竟是阿哥,佟额娘不能真的危害他性命。可陈额娘就不一样了……
他心中暗暗决定,如果佟额娘要害她,他一定要站出来帮她!
皇上摸摸他的小脑袋,表示安慰。
他看得出来,四阿哥对陈文心待他的情谊并非无动于衷。
她在宫里也没有别的玩伴,有四阿哥能和她童言无忌说说笑笑,也是好事。
他想着便对陈文心道:“狼崽子长大了会咬人,宫里不能养。宫里倒是有长毛哈巴儿,你若喜欢就弄一只来。”
“喜欢啊。”
只要不凶的狗,她都喜欢。
养狼本来就是说笑的,她才不傻呢。她本意就是等皇上拒绝之后,跟他说自己要养狗。
没想到皇上自己就说出来了。
鲁迅曾经说,中国人的性子是最爱折中调和的。比如一间封闭的屋子,你主张拆了屋顶,旁人必定要反对。
这时你再主张开一扇窗子,旁人就乐于同意了。
陈文心的鲁迅策略没有用上,亏她还和四阿哥商量了半天。
她眉开眼笑地把皇上从地上拉起来,替他拍拍落了灰的袍角。
重要的不是策略,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嘛。
她对四阿哥眨眨眼,四阿哥也笑着对她眨眼。
赏完了这些稀罕动物,皇上都给它们安排了归宿。
锦鸡和狸猫倒是漂亮,送进宫里给太皇太后和佟贵妃还有宜贵人瞧。
受伤的猫头鹰和狼崽子就放回猎场去,余者或是送进了厨房,或是留在园子里继续赏玩。
皇上把陈文心带回正殿,将打猎的名单给她瞧。又道:“朕叫他们把墨狐皮桶子剥下来,冬天给你做一个披风或是袄子。”
“二哥猎的墨狐呀,真厉害。”
她不晓得,墨狐是什么动物,想来是很珍贵的,所以陈文义的名字排在前头。
她知道陈文义并不是无所事事的混不吝,却没想到他骑射上竟然这样好。
皇上道:“朕正想着赏他什么好,三等侍卫的职委屈他了,就连你大哥也委屈了。”
皇上的意思是,问她该给她两个哥哥什么封赏?
她忙道:“皇上就别再封赏我家里兄弟了,有我父亲一个一等侍卫,他们的日子也足够好了。”
皇上摇头轻叹。
说她无欲无求吧,她又好吃懒做,又喜欢折腾衣裳首饰。
说她沉迷物欲把,她不但自己不要封赏,还给自己的母家人推辞。
皇上给她解释道:“你是不想招人的眼,可你哥哥们是男子汉。他们若无本事便罢,既有本事,难不成还为了不给你惹眼而隐姓埋名?”
她听了这话,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皇上知道她的心思,笑着道:“急什么,朕还不知道你?”
言下之意,朕知道你就是笨,没想到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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