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之前,慕浅的生活是平稳而幸福的。
虽然慕怀安作为一个不怎么成功的画家,要用微薄的收入养活容清姿和她,生活偶尔会有些清苦,可是慕怀安和容清姿和睦恩爱,慕浅作为两个人的女儿,自幼在充满爱的家庭中长大,从来不知愁为何物。
直至慕怀安去世,她的世界才变了天。
慕浅还记得,慕怀安是在她十岁的那个冬天走的。
那时候,他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瘦到皮包骨,每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艰难度日。
容清姿那时候每天每夜地守在他病床边,她也不哭,也不闹,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女人,突然就成了贤妻良母,尽职尽责地照顾着自己的丈夫。
可是即便如此,慕怀安却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他连那年的除夕都没有等到,就在医院里撒手人寰。
容清姿独力料理完他的后事之后,开始出门找工作。
可是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出去做过事,也无一技之长傍身,除了那样漂亮的脸蛋,她似乎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之中,她不可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饶是如此,她却依旧咬牙支撑着,只是在某个深夜才难以自控地抱着慕浅痛哭失声。
慕浅知道她为什么哭。
因为她们都失去了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个原本以为可以依赖、可是倚仗一辈子的男人。
他曾经是她们的天,他走了,她们的天也就塌了。
容清姿苦苦地独立支撑,却无论如何都撑不起那片天。
所以她才会哭,才会崩溃。
可是短暂的崩溃过后,第二天,她便又恢复常态,继续出门寻找生计。
那是那天晚上,她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慕浅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容清姿看她的眼神,透着无边的厌恶与寒凉,仿佛她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怪物。
她那时候年纪还小,又刚刚经历了慕怀安的死,整个人都是惶惶不安的,忍不住去拉容清姿的手,害怕地喊她:“妈妈……”
“别叫我!别叫我!”霎时间,容清姿情绪再一次崩溃,只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开口,“不要再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妈!”
慕浅被吓得嚎啕大哭。
而容清姿同样痛哭失声,彻夜不眠。
也就是那天晚上之后,容清姿带着她回到了桐城,将她丢到霍家,自己则转身就飞去了美国,自此,多年未归。
……
“那天,就是那天,肯定有人跟妈妈说了什么。”慕浅窝在霍靳西怀中,低低地开口,“肯定有人跟她说了些假话,让她以为我是爸爸和盛琳的所生的孩子,所以才会让她崩溃,让她怨恨爸爸,让她丢下我……”
而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陆与川和他身边的人。
慕浅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小时候见过陆与川,然而,是陆与川告诉陆沅,他曾经在十几年前见过慕浅。
十几年前,他特意去淮市,拜祭那个他心爱的女人。
却意外地在墓园遇见了领着慕浅的慕怀安。
那时候,慕浅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哪怕是刚刚陪爸爸拜祭过一位故友,她依旧是欢天喜地的,缠着慕怀安的手臂又笑又闹。
那是一幅相当美好和谐的画面,偏偏慕浅脸上的笑容实在太过扎眼。
那个尚未长开的小姑娘,笑起来,真是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孩。
陆与川与他们父女二人擦身而过,脑海中却满满都是刚才那张笑脸。
待他走到盛琳的墓碑前时,正好看见墓碑前放着的鲜花和祭品。
陆与川蓦然回头,那父女二人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墓园门口。
回到桐城之后,陆与川便吩咐了人去调查慕浅的身世。
而他拿到的结论告诉他,慕浅是盛琳所生的孩子,可是她的父亲,却是慕怀安。
如今看来,这个结果明显是被人做了手脚的,而动手脚的人是谁,慕浅曾经和陆沅分析过,大有可能是陆与川的妻子程慧茹。
如果真的是程慧茹在鉴定结果上动了手脚,那么,她就是知道真相的人,她也会是恨透了的人。
对于陆与川这样的大男人而言,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别的男人生了孩子,是莫大的耻辱,绝不会对外宣之。
而对程慧茹而言,一个陆沅已经足够碍眼,再加上一个慕浅,简直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凌辱。
可是在陆与川眼皮子底下的陆沅她动不了,一个陆与川以为是其他男人骨肉的慕浅,她总能动了吧?
于是,她将一个假的“真相”告诉了容清姿,目的也许就是为了从容清姿手中得到慕浅,肆意折磨,以此在抵消自己心里的恨。
可是没想到的是,容清姿将慕浅送到了霍家。
从此,霍家成了慕浅的庇护所,她是霍家的人,这个身份,就是最好的保护。
……
“陆与川只跟沅沅说,见过我之后,觉得我和盛琳很像,于是去调查了我的身世。很显然,他得知的我的身世是让他震惊且愤怒的,可是,看在我很像他心爱的女人的份上,他愿意放过我。”慕浅继续道,“可是爸爸呢?他对我爸爸,真的会一丝芥蒂也没有吗?”
霍靳西听完,静默片刻之后才开口:“他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十月。”慕浅缓缓回答,“那之后不久,爸爸突然就进了医院,两个月后,人就没了。”
说这话的时候,慕浅语调虽然平静,一只手却控制不住地紧紧抓住了霍靳西。
“什么病?”霍靳西又道。
“我记不清。”慕浅说,“那时候他和妈妈怕我害怕,从来不在我面前讨论病情。我只记得是消化科,主治医生是上次我们见过的张国平……那么短的时间就离开,应该是所谓的癌症晚期?可是爸爸身体一向很好的,他一点生病的迹象都没有,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晚期癌症?他只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他越来越瘦,瘦到后面,我几乎都不认识他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生病了,还是有人一直在暗地里折磨他?”
霍靳西听了,缓缓低下头来,吻在慕浅的额头上。
“我会去查清楚。”他声音低沉地开口,“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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