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一前一后来的。”蒋廷声几乎用上了毕生所能,来编这几句话,“下官起初以为他们是一起的,便都安排住在此处,后来才知,原来不是。”
谢谨闻又不出声。
蒋廷声观摩着他的神色,“太傅……认得姜姑娘?”
他人在南京呆久了,也不大清楚谢谨闻与宣平侯府沾亲,否则也不会有此一问。
谢谨闻近乎冷笑一声。
蒋廷声不接话了。
他不大擅长左右逢源,更别说编瞎话,生怕说多错多,也就低头捧了茶水。
不多时,二楼门又开了。
姜念扶栏下楼,谢谨闻一眼就看出她换了衣裳。
却没有立刻凑过来,而是走向客栈店家处,叫人托着东西跟上,才低头走到自己跟前。
她只冲蒋廷声微微颔首,继而转身专心对着谢谨闻,怯怯唤了声:“大人。”
蒋廷声有些不自在地眨眨眼。
人是同一个,怎么今日……跟鬼上身似的?
他悄悄抬眼观察,但见谢谨闻捻着茶盏,目不斜视,却不知在茶桌上看什么。
姜念也不嫌冻得慌,侧身示意店小二把那碗水饭放到桌上。
男人这才睨一眼,依旧没什么表示。
“大人这样一早过来,想必还未用早膳吧?”她上前一步,将那碗水饭端到人跟前,又双手递上筷箸,“我自作主张,还请大人用一些。”
蒋廷声再迟钝,也看得出这尊贵的太傅故意为难,愣是让人小姑娘维持着这个动作,半晌不肯出声。
到底和姜念有几分交情,他看不下去开口道:“方才只顾说话,都忘了问您可用过早膳,还是姜姑娘细致。”
谢谨闻一转头,就看她毕恭毕敬举着一双筷子,与她额头齐平。
倒是从没见她这么规矩过。
“用过了。”他依旧淡声开口。
蒋廷声这便有几分尴尬,对她们的事不甚了解,不知该说点什么缓和,更不知该如何跟人打配合。
他去望姜念,姜念眼光轻移,随后又低下头。
身后那店小二头要埋进胸口,挤眉弄眼的,狠狠递眼色。
这是要他……走?
他又望回谢谨闻,男人唇瓣紧抿,态度不明。
他试探着起身,“下官想起,这要到熏艾草的时辰了,下官暂且失陪。”
对面人微不可察地,从鼻间送出一口气。
“嗯。”
他一走,姜念身后店小二也跟着退下。
人走光了,她才好发挥啊。
“大人真用过早膳了吗?”她几乎贴在男人手臂边,又嘟囔着,“我不信。”
谢谨闻这才正眼瞧了她,对上她悄悄扬起的一双眼睛,讨好中又带点执拗,想冷着她的心思又立不住了。
“轮得到你置喙。”
姜念品了品这句,还是怄气居多,没有更深的意思。
“您不想我管吗?”她却装作听不懂,哀哀低头,“可我只能做这些,若连这些琐事都轮不到我,那我……”
她彻底抬不起头了,“我岂不是,要被您赶走了。”
他们把话挑明才几日?也就一个多月吧,姜念还跑了大半个月,这一晃眼落到她口中,倒成了自己的不是?
谢谨闻落于膝头的指腹发白,若非地方不对,早把人扯到自己身上了。
这么多日不见,他手痒得很。
姜念最懂有的放矢,他还不上钩,便俯身去端碗,“既然大人用过了,那我……”
“让你动了吗。”
姜念心中一喜,却是怯生生收手,“大人,我刚刚起来,还没用早膳呢。您若是不吃的话,此地粮食节俭,不若让给我吧。”
谢谨闻冷哼:“再节俭,短过你一口吃食吗。”
姜念又抬眼偷看他。
其实哄得差不多了,这台阶谢谨闻肯踏。
“那我再要一碗!”
她几步跑到柜台处,交代完又拎着裙摆回到谢谨闻对面,要落座时才收住动作,小心翼翼问:“大人,我能坐在这里吗?”
明知故问。
谢谨闻笑望她,“你何时这般听我的话了?我要你待在哪儿,你就会待着不动?”
姜念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跟自己混久了,都会变得阴阳怪气的。
谢谨闻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
那她就不坐,立在那儿,纤长的眼睫无措扇动,叫谢谨闻疑心她会不会哭。
于是在店小二送上另一碗水饭,小姑娘再度抬眼来看时,谢谨闻松了神,状似随意地甩了句:“别杵着碍眼。”
姜念这才轻手轻脚坐下。
谢谨闻还算给面子地拾起筷箸,却又见她讨好地挪一个小碟子到自己跟前。
黑黢黢的东西,看得他蹙眉。
姜念却问:“您要酱瓜吗?”
谢谨闻回得决绝:“不要。”
姜念却不放弃,在他动筷后坚持道:“您可以试一下嘛,和水饭特别相配。”
“不用。”
眼底的希冀暗淡,她默默将小碟子挪回去,自己夹了一筷,“真的很好吃的……”
谢谨闻攥着筷箸的指节不断收紧,如果可以,他更想去攥姜念。随便哪里,反正不想听她莫名其妙的委屈。
这餐饭吃得“同床异梦”,谢谨闻是食不知味,姜念却惦记着要打硬仗,很用心地吃饭补充体力。
以至谢谨闻最终盯着那碟酱瓜,疑心真有那么好,叫她在这种时候都能吃得这么开心。
手中筷箸在桌上一磕。
声音不大,但姜念耳听八方,塞了最后一口酱瓜,扒了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时腮帮子都是鼓的。
取出绢帕擦嘴时,颇不讲究地带下了口脂。
谢谨闻眼光落定那抹红,难怪今日见她有些异样,原是上了一层薄妆。
他端得住,也不必他亲自开口。
姜念收了绢帕很快又道:“大人如今住何处?是要跟我一起住这里吗?”
他只管继续端:“不住。”
“那……”姜念略微思索便又问,“大人何时带我过去呀?”
谢谨闻嗤笑一声,只觉在这里是呆不住了。
他掀袍起身,径直朝外走。
姜念狠狠松口气,与店小二对视一眼,才赶忙跟上。
韩钦赫等得饥肠辘辘,才终于有人推门进来,“公子,楼下人走了。”
他不情不愿起身,拎着自己打包好的衣裳,不忘让人把自己罗汉床也运走。
唯独忘了枕头底下的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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