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铭正要再上前,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阿铭!”
姜念与他齐齐扭头,见一中年男子立在那儿,面色不善。
那张脸与萧铭五分相似,面前男子唤了声:“爹。”
相较于时不时闹出点动静的儿子,萧伯藩可谓深居简出,叫人差点都要忘了他的存在。
他板正着一张脸道:“做什么呢?”
萧铭收了动作,“与阿念妹妹说几句话罢了”
“说完了吗?”
他又转头看一眼姜念,最终不情不愿,“说完了。”
“那正好,为父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就这样,萧铭被带走了。
姜念盯着这对父子的背影,颇为晦气地掸了掸衣裳。
“不是跟你说了,既是谢谨闻的人,你便不要轻举妄动。”
他的确交代过,可萧铭又怎会事事都听。
“不过一个玩物,父亲这般计较做什么。”
萧伯藩蹙眉看向他,“这么多年,你见过他有几个玩物?”
外头都传他和舒太后有染,可那都是不知内情的人。朝堂上他算外戚,对家里这个,那才是男女之情。
“如今大事将近,你切莫再出乱子。”
星陨的事自然掀起轩然大波,御史纷纷进言,这般天象自古都是上天震怒,将降灾祸于世。
若不能平天怒,将致人世千万人殒命。
天象不能作伪,可想要利用这场天象的人实在太多了。
有人结合近日京中传言,将矛头指向宣平侯府;有人借机指责牝鸡司晨,新帝得位不正。
舒太后一派,便只能将话头引向西北,暂且咬死是边关不定、战事将发。
这貌合神离的朝廷,就像文火熬着的一锅汤,好不容易沸了,汤里的料纷纷翻到顶上来。
姜念听说,后来临江王派将矛头对准舒太后,要她自请离宫修行以平天怒。
于是谢谨闻出面,以藐视朝廷为由,将领头进言之人拖到午门廷杖。
只是,士大夫的嘴不是这样堵的,姜念很清楚,谢谨闻又没工夫搭理自己了。
这件事也影响了萧珩,他身份作假的传言也被串联起来,说是舒太后授意,只为掌控玄衣卫军队而掣肘年幼的新帝。
姜念再去布庄时,萧珩便跟不得了。
她悄悄约沈渡在背后茶馆见面,二楼凭栏能看见底下台子,碧色茶汤落入茶盏中,少女的声线清幽。
“上回你说,劝谢谨闻拉拢了临江王一个岳丈?”
“是。”
“能不能讲讲这个人。”
沈渡便告诉她,那个赵靖和管着吏部为人精明,年纪比另一人大些,嫁去的是个庶出小女儿,靠他平步青云,才从侍妾升为侧妃。
苍绿茶叶在杯口打转,溢出满室茶香。
“我有个猜想,就是不得证实。”
沈渡道:“但说无妨。”
“我听身边姑姑说,临江王妃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家族也式微,缠绵病榻三年,却说不上得的什么病。”
“我便想,那两位侧妃于临江王,便像我和崔氏于姜默道,不过是临江王制衡的手段,那王妃未必就是真病了。”
沈渡也是第一回听到这种说法,“你的意思是,临江王用正妃之位,吊着这两位朝臣。”
姜念点头,眼中带着欣赏,“沈渡,你想个办法,让赵靖和相信那个位置许了楼家,再给点好处,不怕他不肯改旗易帜。”
虽说王妃之位算不得什么,可他们最终目标是那金銮殿上的宝座,如今的王妃,无异于将来的皇后。
能挑拨这段关系,便成了一大步。
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言,沈渡自然能想到这些。
他抬起手,宽大的袖摆落下,一双修长白净的手颇为惹眼。
“以茶代酒,谢过我的谋士。”
姜念笑着举盏,“还是谢先生教导有方。”
两人动作豪迈,饮茶如饮酒,也亏得这茶水搁置一会儿,已然不烫了。
说完正事,姜念倚栏朝下看,见台上旦角妃色罩衫过膝,细嗓吟哦一句“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便知是《牡丹亭》。
沈渡见她看得入迷,眼光跟着下移,却倏然面色一变。
“要是那柳梦梅真有你这般颜色,也就难怪杜丽娘念念不忘了。”
她噙笑打趣,却见对面男子神色紧绷,不知看见了什么。
“沈渡?”
一声轻唤,拉回了他的神志,“你先回去吧。”
姜念的眼光在台下逡巡一圈,果然看见江陵县主带着个女使,那掌柜的拿着册子,不知在给她看什么。
她什么都能帮沈渡,唯独这件事,她知道自己最好的做法就是离开。
一如,自己不愿在听水轩见到他。
“那好,我先走。”
再呆下去,被江陵县主抓到两人私会,只会前功尽弃。
她没犹豫,沈渡看着她从另一边楼梯绕下,出门时没引起旁人注目。
而下一瞬,那位县主在册子上看见个名字,忽然抬头与他对视。
如他所料,店小二扣响雅间的门,“这位爷,外头有位姑娘,说是与您约在这儿的。”
他其实也替人捏把汗,二楼的包间都满了,这位姑娘却咄咄逼人,一定要看订雅间的册子,还说与这间的主顾相识。
好在这位主顾真开门把人请进去了,不然也不知今日要为难多久。
“县主请坐。”
自上回宫宴沈渡离去之后,县主没传他,他也不主动往上凑,不温不火好一阵了。
“沈大人真是好雅兴啊,在这儿见谁呢?”女子眸光落在他对面茶盏上。
姜念的那套,还没来得及收。
“寻常友人,已先行离去了。”
“哦,友人。”她忽然转头望向身边女使。
女使上前托起那茶盏,仔细观摩杯沿是否沾有女子口脂。
看清之后退回县主身后,轻轻摇头。
于是她便道:“如今朝中腥风血雨,沈大人竟还得空喝茶听戏。”
女使替她擦拭过椅面,店小二上了新的茶具,她才在沈渡对面坐下。
沈渡只道:“臣不过一介五品之官,如今又奉命伴县主左右,又岂是什么话都能插上嘴的。”
“我还以为沈大人重气节,早不肯陪我了呢。”
他是早就不想陪了,可耐不过舒太后许下的赏赐,只能接着虚与委蛇。
就像姜念,她也离不得谢谨闻。
“县主说笑。”
对面人也被底下戏台吸引,正见小生柳梦梅登场,忽然勾了唇角。
“沈大人,我看那书生样貌远不如你。”
沈渡已有不好的预感,悄然捏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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