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侯夫人露面,叫姜念吃完就过去听水轩。
“为何这样早?”
就算她是听水轩上工的女使,那也得到点才上工吧。
天光大亮好好的日头,自己却要被丢进听水轩!
侯夫人睨她一眼,也怕她闹,于是也缓声说着:“我见谢谨闻还在宫里,想是有什么事吧。”
眼前精致的菜肴都显得寡淡,姜念手中筷箸戳着米粒,忽而幽幽问:“您把韩钦赫送走了?”
“不然呢?”侯夫人索性瞪了她一眼,“难道要看着你们,在我府上儿孙满堂?”
这是一句打趣,姜念没觉得好笑,倒是边上站着的素琴和桂枝,两人掩唇笑了起来。
自打宣平侯薨逝,侯夫人似乎再没这般讲过玩笑话。
姜念只觉得半熟的鸭子飞了可惜,又戳了一阵米粒,放下碗道:“吃饱了。”
也不管桌上长辈还在用饭,姜念直接起身出门。
“诶——”冷艳女子面上尽是不满,转头对着两个姑姑埋怨,“这丫头是个什么规矩?我还坐着呢她就走了?”
素琴看得出来,侯夫人嘴上不饶人,心底却没多少介怀,于是顺着人说道:“姑娘年纪轻,往后您多敲打敲打便是。”
她这才叹口气,执起筷箸,果真不追究。
姜念回到自己的院子,恰好看见碧桃捧着一个瓷瓶,在香几上摆了摆似乎不满意,又捧起来,在屋里左右张望。
“哪来的花呀?”
碧桃见她回来,忙招呼着:“姑娘回来得正好,这是世子插了送来的,这海棠可真新鲜。”
能不新鲜嘛,真就刚折的。
姜念却有几分心虚,见上头花枝错落有致,还贴心选了几枝菡萏未放的,许是想能多摆几日。
可这只是她随手指使萧珩去做的,他要不拿来,自己都要忘了。
“谢过世子了吗?”
“这是自然,”碧桃点头,却又面露难色,“不过我瞧世子的模样,似乎是不大高兴。”
姜念心里有数,“你去厨房端一碟点心送去,就说是我特意为他准备的。快去快回,今日要早些过去听水轩。”
明知她敷衍人有一套,碧桃不情不愿也只能去了。
“等等——”
小丫头折回来,“又怎么了姑娘?”
姜念想了想,跑到她身边,“还是我亲自去吧。”
萧珩这人年纪不大,行事总透着木讷,却实打实帮过她。
在离开宣平侯府之前,姜念想,还是离不开倚仗这位兄长。
当她真的端着点心出现在萧珩院里时,少年人面上受宠若惊的神色根本不加遮掩。
他想抬手接过来,却在对上姜念的眼神时手脚发颤,紧紧攥拳都摁不住。
“怎么了阿珩哥哥,是不喜欢这个吗?”
她随手拿了一碟,现在低头仔细看才发现是绿豆糕。
“没!”他慌忙道,“就是我方才练剑,还未净手。”
“哦,”姜念脚步轻快进到他屋里,“那我就放在此处,你待会儿记得吃呀。”
桂枝在等着陪去听水轩,姜念也不久留,放了东西就要走。
萧珩立在门边,那矮他半个头的姑娘打身前而过,带过一阵浅淡清香,幽幽钻入鼻腔。
他不颤了,却像出了魂似的僵立原地,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对了,”那瓷娃娃一样的姑娘又转过来,“哥哥重伤初愈,习武切勿心急,保重身子才最要紧。”
暖意淌过周身血脉,萧珩生疏却又努力地,对人扯出了一抹笑。
这回姜念毫不犹豫走出院子,却见碧桃蹙眉盯着人,也不知在看什么。
“干什么?走了。”
知道她怕痒,姜念故意往她腰上戳。
碧桃忙挥开她的手,调笑一番凑过去道:“姑娘不觉得吗?这世子爷好生奇怪,寻常世家大族的男子,哪个不是自小前呼后拥?”
“可我见萧世子方才,不过说几句话,他脸都要红了。”
碧桃都留心了,姜念怎可能不察觉。
可她只道:“这权贵人家最不缺家宅阴私,我们发觉又有何用,当心触了人家逆鳞!”
碧桃这才意识到危险,捂了捂自己的嘴,再不提起此事。
这话不仅劝诫碧桃,姜念也在劝诫自己。
时至今日,她仍旧不知当日触了什么霉头,竟差点被人当场诛杀。
不过不知道最好,她不知道,碧桃也不用知道。
今日是梧桐驾车来接,侯夫人示意桂枝不必跟了,姜念便只带了碧桃。
这下小丫头更管不住嘴,一上车便道:“姑娘别嫌我多嘴,我也知道姑娘比我有主意,但我实在好奇。”
她想问的事,姜念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也没想瞒她,轻轻点头示意她问。
碧桃坐直些,谨慎开口,“我们这几回去听水轩,尤其在那儿过夜,姑娘到底有何要紧事?”
姜念眨了眨眼,直言不讳:“暖床。”
“什么?!”
马蹄渐缓,梧桐牵住缰绳,高声问:“怎么了姜姑娘?”
一道织花帷裳相隔,姜念捂着碧桃的嘴,见她努力眨着眼睛承诺不再闹出大动静,才将人松开。
“无事,我的女使没坐稳。”
梧桐没接话,马车却走得更慢更稳了些。
“姑娘……”碧桃自己捂着嘴,声音从指缝中漏出,“那前两年,你夜里出去,你……”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姜念缓缓点头。
“呜呜,怎会,呜呜呜……”
姜念简直头痛,按着她叫她别哭,奈何她眼泪掉得更凶。
“姑娘,你从前才十三岁啊,呜呜呜……姑娘怎么这样可怜,呜呜呜……”
梧桐听见了,细长的眉毛紧蹙,最终靠边停下,转身探入车内。
“姜姑娘?”
却见姜念揽着碧桃在自己怀里哭,一边揉她的头一边假意埋怨:“行了行了我给你揉揉,我看撞得也不重,做什么哭成这样?”
说完才略带歉意对上梧桐,“梧桐姐姐,我这女使娇气,给你添麻烦了。”
梧桐再三确认,见真没事才又坐回去驾车。
姜念力气大,摁着人咬牙切齿,“哭什么哭,你小时候没给我暖过床?”
碧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巴巴道:“可谢太傅,是个男人呀。”
“男人又怎么了?”姜念只想哄好她,一时嘴上也没了门把,“他有点……有点病,不肯让旁人知晓。”
“啊?”碧桃大惊失色,“你是说谢太傅……”
看小丫头满脸的羞怯别扭,姜念就知道她想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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