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燥有雨,人燥有祸。
简怀隼总是心有不甘,我曾经怎么也是堂堂正正的村干部,长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尤其自己的一对浓眉毛黑黑长长,相面的都说有福就有福在这对浓眉了。自己虽然不白净,也不是出众,但是比起大多数男人,也绝对说得过去吧?特别是曾经的一身红秋衣红秋裤,也是威震四方不敢说,怎么也算得上威震太公村吧?肯定比圆不留丢,矮不溜秋的破衣烂衫的李忠强几倍吧?更甭说那个花里胡哨的卷毛兽了,并且卷毛兽老家还有妻子有孩子,一个有妇之夫,什么玩意儿,不就是有两臭钱吗?霸占着我的常蓉。常蓉啊常蓉,放着喜欢你爱你的曾经的村干部你不找,凭什么找歪瓜裂枣的臭土匪蔫土匪和卷毛兽呢?尤其是卷毛兽更是不道义没良心,本来是我给你和常蓉接上的关系,你不但不搭理我了,还不让我到你厂子里上班,竟然还夺走了常蓉,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臭土匪蔫土匪李忠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有夺妻之恨,尤其老子不当村干部后,更是半句话不说,见面就想打我,你姥姥的,此仇不报非君子,我简怀隼虽然不是君子,但是夺妻之恨不能不报。
算准什么时间李忠到海平市和他的新主子冯革放打小报告回来,简怀隼就提前到小卖部打了两瓶子散酒,裤口袋一边一瓶,不累得不累得的绕道来到胡勤大门口不远处闲逛,等待与胡勤的不期而遇。
胡勤穷困潦倒,就两间破土坯房,还年久失修,摇摇欲塌。一幅旧木门,黑漆早已脱落,风吹雨淋已成朽木,坚强的带死不活的尽职尽责看家护院,其实永远永远不会有贼来偷他的,哪怕是瞎了眼的贼,也不会偷他的。胡勤喝着喝着酒,可能又激发了荷尔蒙,就想来想去,想去想来的还是想女人:唉!自己又穷、又难看、还又长成三块豆腐干子这样矮,像样的女人肯定看不上自己,村里的试过了,都是闭门羹,还挨骂挨打挨寒碜,出村找更是难上加难,总大集上勾搭勾搭,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妈的还总挨狗日的男男女女的死挠烂打。要说也只有大仙女虽然也骂“缺德鬼”“臭流氓”“快替好人死了吧”,但是没有动手打过的,也许是“骂是爱”?也许是在外面或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意思?想想她比自己大十多岁,守寡多年难道不想男人?想想自己作为男人,不想女人怎么可能呢?我必须偷偷在到他家里最后再探个究竟,也许她一时兴起,我岂不可以美美的享受享受?……
于是喝的迷迷惑惑,晃晃悠悠的悄悄来到大仙女家,嘻嘻……嘻嘻大门虚掩着,院子里分堆放着捡拾来的废铜烂铝等等。胡勤不觉欣喜:嘻嘻看来我是来对了,有可能是等着我了……胡勤不禁咽下几口唾沫,蹑手蹑脚溜到里屋。大仙女可能累极了,合衣侧卧,眼屎欲落,嘴上窝头渣滓被哈喇子浸泡着,响起来抑扬顿挫的呼噜声。情人眼里出西施,不错的,胡勤蠢蠢欲动色胆包天加上酒助,晃晃悠悠过去就往身上趴,嘴里哩哩啰啰模糊不清的喊着“我的大仙女啊,想死我了啊……”,趴在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解衣服脱裤子。
也许是大仙女受到惊吓力量无比,也许是胡勤太瘦小枯干轻如鸿毛,大仙女“妈呀”一声,一个急翻身推搡,胡勤被掀起,远远的狠狠的摔倒到地上,打了两个滚才停下来。大仙女跃起,抄起擀面杖,一边打一边骂:“叽叽你奶奶个揪儿的,缺德鬼,臭流氓,越不搭理你,叽叽越来劲了……”
胡勤连滚带爬往外逃窜,大仙女擀面杖啪啪乱响,重重落在胡勤脑袋、胳膊、后背上……
胡勤抱头鼠窜,沮丧了跑出来,虽然擀面杖离开远远的了,但是心里彻底心凉了:大仙女绝情,自己永远没有希望了……
胡勤摸摸疼痛的脑袋、后背,看看胳膊上的青紫:“你个丑不拉几的蠢货大傻子大仙女,再闹日本,我非报了这一箭之仇……”
想着想着,可能酒劲又上头了,美美的晃晃悠悠的溜达着回来了。
简怀隼低头瞄着直奔过来,仿佛遇个正着,惊讶的笑着对胡勤搭讪:“呵呵,老弟你天天真是神仙一样的生活啊,小酒不断,飘飘欲仙……”
胡勤睁开小母狗眼儿看了又看,感觉简怀隼应该不知道刚刚发生在大仙女家的事,就立刻若无其事起来,刚刚和大仙女的不堪,仿佛是前世,或者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得意洋洋了起来:“嘻嘻你知道吗?李白同志不是说过吗?原词儿咱记不住,反正就是人生得意就需要喝酒,不能让酒杯停着……”胡勤走路摇摇晃晃,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酒精作用。
“嘿嘿嘿,好好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哈哈,说的对,说得对,就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哈哈哈说得好,我这正好有点好酒,今天我陪你一醉方休……”
“没有买点菜啊?嘻嘻你就是抠门,你都不知道吧?有钱不花,死了白搭;有酒不喝,傻蛋一个。嘻嘻你今天怎么了,还舍得给我酒喝……”说着晃晃悠悠推门进院。
简怀隼随后跟进,一进院子就臭味儿难闻,待要进入里屋,一股不知道什么样的杂臭杂味儿呛的简怀隼倒退了三步:“我的天呐,你不仅天天想着大仙女,还和大仙女学着捡拾破烂儿了啊?人家大仙女可是捡拾破铜烂铝废铁纸夹子什么的,你捡拾的怎么都是女人用过的还带血的月经纸、破背心、烂裤衩子啊?多脏多臭多难闻啊?……”
“嘻嘻……嘻嘻你不懂,里面的美味儿你不懂……”胡勤说着,仿佛沉浸在了品味美味儿与美食……
胡勤从小就说话不着调,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仿佛自己什么都知、什么都晓。什么明晚三个白仙变成三个白胡子老头来村里收三十个童男童女,要人们半夜起来放鞭放炮啊。什么张三家闺女没有结婚就生了一洗脸盆肉葡萄啊。什么王五的硕大无比能够挑起二斤点心大皮袄啊。什么赵寡妇和自家的狗有问题,生了个狗脸人身的东西啊等等,等等,一些不着边际,纯属乱喷的猛料,都是他的发明,并且津津乐道。慢慢的人们就叫他“胡唚”,后来大仙女说他的“瞎胡唚”,也就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了。
瞎胡唚的出身历来成迷,他的父亲给日本鬼子军官做饭,跟着也吃香的喝辣的,很是春风得意,滋润享福。有的说他娶了个日本荡妇,有的说他偷嫖日本娘们儿,有的说他玩弄日本军官的女儿,还有的说他有点过硬本领,日本女人主动找他,甚至更有的说不仅这几样他都干过,其他和日本女人有污泥浊水的事情,他都难逃干系。总在河边走,自然会湿鞋。一个日本女人生了个野种,指认是他的。在日本鬼子投降前夕,胡勤未满周岁的时候,出身还没有彻底弄明白,武工队端炮楼,一声巨响,把日本鬼子和还没有说清胡勤出身的所谓爸爸,一齐端掉了。
胡勤是喝着奶奶的稀粥成长的。五岁时候生天花,落了一脸的麻子。七岁时候留下大脑炎后遗症,不很呆傻但不灵透。到十五岁的时候,奶奶撒手人寰,不管这个最多半个中国人,或者整个的日本人了。十八岁了依然枯干瘦小,身高不足一米半,体重不到一百斤。二十三岁不知道是别人捡破烂,还是他捡破烂,抑或是破驴对破磨,娶了个三十二岁的又黑又瘸又傻的三婚娘们儿。婚后三年没有生育,第四年就不知道是回娘家了,还是跟磨剪子戕菜刀的跑了。
人们再没有给他介绍对象的了,私下议论:瞎胡唚肯定是中国人和日本人的杂交了,就像马和驴交配生的骡子,骡子无论公的还是母的,都是废物肉了。瞎胡唚的那么糟糕的媳妇为什么跑?肯定是瞎胡唚废物肉啊……
人们的议论,大仙女是绝对不相信的,她知道这个缺德妨人带冒烟的混蛋小子,看电影时候干过的混账事,只是看他可怜,给他留面皮,没有给他说出去。尽管后来这个瞎胡唚缺德鬼得寸进尺,勾引挑逗过大仙女多次,她全都忍气吞声,没有张扬。大仙女也就自然清楚的知道瞎胡唚不是“废物骡子”了。
瞎胡唚好毛病没有,坏毛病不少,跑了媳妇以后,更是变本加厉。一年四季不穿内裤,天气稍微一热,从小养成的爱光屁股毛病立即凸显。只要一进自家大门甚至大门都不关好就脱个精光,一丝不挂的在屋里院内有心无心出出进进,遛遛逛逛。外出时勉强穿上薄薄短裤,形象不佳,有损大雅。有实在看不惯的连说带骂数落他有伤风化,太不道德。他胡乱一笑,胡唚一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俺是追求解放,回归自然,俺就这玩意儿,谁爱看谁看,谁爱咋地谁咋地……”。尤其夏天,村中男女都不愿意在他面前经过,更都不愿意搭理他。
也许是荷尔蒙作用,他总是想方设法找寻大仙女,有几次想进入大仙女家里,都被拒之门外,吃不到葡萄必然酸,时间长了不免生出了几分不甘和愤恨。就屁话蛋话侮辱的话逐渐增加,脏水臭水垃圾的水胡乱瞎泼……。当然他也不是一棵树吊死,也经常厚着脸皮靠近他认为有点可能的其他女人,有时候钻女人堆,有时候找词串门,但是几句话后就露出尾巴,被打骂离开,远远赶跑。每逢大集必然前往,什么也不买,站女人后面磨磨蹭蹭,蹭蹭磨磨。遇到老实的骂几句躲开,遇到厉害的下死手掐拧挠,脸上经常旧伤未去,新血又流,更有不忿男人拳打脚踢,大嘴巴子山响……
没有人跟瞎胡唚来往,他就喝上二口酒,晕乎乎美滋滋的站在村中十字街南墙角,凑近人群,忘却脸上、身上的新伤旧痛,神智不明,口齿不清,白白话话,胡乱瞎唚。
简怀隼咬牙憋气勉强进屋,看看土炕上也是女人用过的带血的肮脏杂物,抬腿起来用脚扒拉开一点空隙,没有办法,咬咬牙坐了下来心里数落着“真你妈的猪窝狗洞不说,还真你妈的一股子骚气味儿,真是想女人想出怪癖来了……”,嘴上却说道:“今天我带着硬菜了,省得你总说我不给你准备菜。”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果仁儿、一包老虎豆和一小包猪头肉,摆放在厚厚的一层旧尘老泥的桌子上,打开了白酒,给胡勤倒进黑不溜秋的脏碗里一多半,再看看也是多年没有洗的另一只破碗,只能自己直接喝瓶子里剩下的一少半,然后两个人“吱”的一口酒,“啪”的一口菜起来。
“嘻嘻你净骗我,什么好酒啊?我估计你有好酒也不给我喝。”胡勤一口酒下肚,就憋不住说了出来:“嘻嘻估计你也没有什么好酒,净瞎掰光胡扯,这明显就是六毛钱一斤的散酒……”说着胡勤打了个响嗝。
“嘿嘿嘿真你妈的酒仙,有酒就不错了,要不是多年来哥两好,你鞍前马后跟随着我,你说说我请过谁?”简怀隼拿着酒瓶子,用瓶子底碰了一下胡勤的脏碗,继续道:“你说我请过吕头儿吗?”
“没有。”胡勤咀嚼着猪头肉,漫不经心的答。
“请过陈会计吗?”
“肯定没有。”胡勤继续咀嚼猪头肉,两眼依旧模模糊糊,头也不抬的答。
“请过李卫公吗?”
“你那么抠逼,肯定没有请过他,他也许请你还差不多……”胡勤又捏了几个果仁儿,连皮一块放嘴里胡乱咀嚼起来,依然没有抬头。
“我请过常蓉吗?”
“没有。”胡勤使劲咽下嘴里的杂货铺,慢慢抬起头,睁了睁依旧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小母狗眼儿,腻黄的两滩眼屎,红刺白囊的眼球,仿佛来了点精气神:“你想请也请不到,你要是能请到,你就不给我酒喝了……”
“切,切,又你妈的嚼舌头根儿瞎胡唚,瞎喂儿喂儿,狗咬吕洞宾,我不是感觉只有咱哥俩好,咱哥俩交心吗?”简怀隼又用酒瓶子底碰了一下胡勤的酒碗,各自随便喝了一口:“你小子也不想想,李卫公还和咱们来往吗?”
“爱咋滴咋滴吧,咱喝咱的酒。”胡勤说着自顾自的“吱”了一口。
“他是孩子老婆热炕头的,是背叛了咱们,背叛了同志,背叛了革命。我还听说他也托人说情,想到常蓉厂子上班,或者也想到海平市给那个地主老财资本家打工,典型的软骨头,背叛吧?”简怀隼慷慨激昂,看到胡勤醉眼朦胧,又撞了一下酒碗说:“陈会计也他妈的见钱眼开,跑常蓉厂子兼职会计低三下四挣几个钱,其实常蓉吧实权都交给了杨英,杨英跑出跑外对常蓉负责,他陈会计就是混吃混喝混俩钱儿,厂里人都说他死皮赖脸的混,你说说这样的人有劲没有劲?都他妈的还是人吗?再说说咱们吕头儿,光知道摆弄他那点破地,也别说,他除了当个村官,除了会种地,确实什么都不会,唉!没有办法,人死王八活的年头儿啊!你相信了吧?除了咱哥俩相好,咱俩志同道合,可以有可能干点大事,其他人都是白给,唉!微斯人,吾谁与归……”
胡勤眨巴眨巴小母狗眼,一对眼屎几乎掉落,仿佛最后的话听不明白,干脆捏着最后一块猪头肉吃了。
“嘻嘻别看我喝酒不如你,但我比你明白。”胡勤朦胧着双眼,品味着小酒儿,咀嚼着嘴里的果仁儿老虎豆猪头肉三合一,口齿不清哩哩噜噜:“嘻嘻你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我这脏屋子破院子的,嘻嘻你肯定憋着损招了,否则人们就不会叫你奸坏损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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