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太公河清清碧水静静的流,滋润着河岸两侧各宽一百余米、蜿蜒数公里的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蔽日树木,形成一条带状茂密小树林。不知道小树林是当年太公挥手而就,还是世代繁衍长成,反正植树造林使这片小树林发扬光大丰富多彩了!古树新树相映成趣,高树矮树各得其乐,粗树细树你说他笑……小树林里绒草铺地,鲜花点缀,蝶飞鸟唱。一侧身便是碧波涟漪,虾蚌嬉戏,蛙鸣鱼跃,蒲苇漫舞……
朱根趁着人少,悄悄进入小树林深处一棵歪斜的老槐树下,从书包里掏出一卷自己砸的烧子纸点燃,然后嘴里念叨着双膝跪地,磕了五个头。慢慢的望了又望老槐树后,没有了任何动静,他知道几年前的情景已经属于了过去……
那是朱根考上中学后的一天,大仙女起的很早,拽醒了睡意正浓的朱根,不由分说,偷偷溜到这里。她伛偻着腰,费力抬起浮肿了多年的眼皮,逡巡四周一会儿,手指着不远处一颗歪斜着的一搂粗的老槐树,吧唧吧唧大嘴说:“叽叽你爸爸的尸骨就埋那棵树旁了,今天七月初八,叽叽是你爸爸的忌日,你就要出村上中学了,叽叽快给你爸爸磕个头去……”
“妈妈我不叩首,妈妈我不会叩首,”没有等他妈妈说完,尾巴根儿就抢先仿佛害羞的嚷嚷:“妈妈您替我叩首吧……”
“叽叽你个忤逆子儿——”大仙女拉长声调,略显着急模样:“叽叽你爸爸为了生你,为了传宗接代,命都不要了,叽叽你知道吗?现在要上中学了,叫你给他上坟磕个头你还不听,快去,叽叽别又不听话啊……”大仙女说着把儿子拉到老槐树下,让儿子双腿跪地,嘴里喃喃道:“叽叽老死鬼头子,我把儿子给你养的要上中学了,大队不许上坟燎纸,坟头也平了,叽叽今天叫你儿子给你来磕个头,就算给你上坟了,你可要好好保佑你儿子,叽叽也保佑好咱们全家啊……”
大仙女每每说“你爸爸为了生你,命都不要了……”的时候,朱根儿耳根子被磨出的茧子更加增厚,心灵更是烙下了深深的印痕,铭刻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艰难与无比重要。
朱根的父亲叫朱有子,朱有子的名字是他爷爷给起的,已经四世单传的朱家,生了朱有子后,他爷爷为了朱家永永远远延续,特别希望孙子后面还有儿子,便直接起名字叫“朱有子”。朱有子虽然名字叫了朱有子,但是再生儿子可费劲了,总怪大仙女肚子不争气,连续生了好几个大闺女,到了接近不能生育年龄,朱有子可急坏了,怕到自己这一代断子绝孙,没有了香火,就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四处求能人,八方找偏方,可信的不可信的招数都用绝了。
一天中午朱有子回家晚,大仙女和几个闺女饭后各自忙或玩去了。朱有子蹲在外屋门槛上刚吃了半块棒子窝头,啃了三口咸菜头,大门外传来敲竹梆子的声音,便趿拉着鞋子跑出去,片刻后搀扶进来一位奇人。
这是一位年近七旬的瞎子,典型的又小又尖又揪的小王八脑袋,秃秃的脑顶上飘着十来根白毛,小小的嘴巴如同烟袋荷包瘪瘪的收缩到一起。朱有子象伺候爹妈一样,安排老人在小板凳子上坐好,给老人一个窝头,一块咸菜,一碗棒子粥。
过了好一会儿,朱有子沉不住了,一改平日的木讷不语,一边啃窝头咸菜,一边颤抖着结结巴巴而又柔声细语述说道:“老先生,刚才请你进来时候说过好多了,今天我请你真有个为难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给好好算算,我就不另请高明了,你如果给解决了,我肯定好好谢谢你,永远不忘你的大恩大德!”朱有子喝了口粥,继续道:“不瞒你说,我们朱家到我已经五世单传了,不能到了我就断了香火,断子绝孙的。你给费心算算,我怎么样才可以有儿子啊……”
算命先生嘴箍的更紧更小了,费力鼓囊着腮帮子里的窝头,根本说不出话来,使劲抻了抻脖子,清楚看到圆圆的一口窝头从喉咙节滚落下去,急急的吱溜了一口粥,缓缓一口气,用什么也看不见的双眼斜望着不知远近的屋顶,两手的大拇指在其余的四指上来回滚动,尖声慢调说:“哎呦喂,难了,这真难了,我吃完饭慢慢的……我给你好好算算……”
房檩上几只要出窝的小燕子吱咋吱咋的吵着闹着,两只大燕子飞出飞回捕食喂食,空气热热的,朱有子的心燥燥的,焦急的看着瘪瘪的小嘴鼓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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