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真的是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的。
那时候,她也是真以为自己是个好奶奶,所以才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是,随着林雾的长大,林雾带给她很多很多新鲜的见识和爱后,她终于明白了。
其实她当初之所以会做出的这样的事,原因很简单——
只是因为,她嫉妒了。
她嫉妒了这家人的有钱,嫉妒了这家人那种可以轻易获得她这辈子再努力都获得不了的一切的能力,所以她产生了恶劣的心理,她想要恶劣的毁灭这种感觉。
于是,她用自己的亲孙女儿,作为一颗老鼠屎,亦或者说她的一丝意志,侵入了这个看起来像是一锅美味的汤的富豪家庭。
那种暗戳戳的爽感,足以让她疯狂。
谁让她那时候只是一个将人性表达的淋漓尽致的乡下人呢。
没有见识,没有格局,更没有多少被教化出来的礼义廉耻。
她只知道,她想比任何人都要过得好。
既然比不过,那就毁掉。
可爱这种东西,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
哪怕是像她这样扭曲的怪物,一旦触碰到一份纯粹的爱,她也会重新滋生出了一种她曾经从来没有过的东西,那就是无尽的后悔,以及哪怕将自己全部舍出去,也要让对方幸福快乐的心甘情愿和不求回报。
而带给她这种东西的人,就是林雾。
那个因为她的私心,她的恶劣,而被迫失去了幸福富足人生的孩子。
于是,她真的打心底里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儿。
她一边对她有着很重的占有欲,一边又渴望着她能够认祖归宗,去过上她原本该过上的生活。
所以,在这样的双重矛盾下,当知道林雾被拐卖了的时候,她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寻亲的道路。
只盼着自己能够有机会到林雾的面前亲自赎罪。
可真等到她千辛万苦的找到林雾的那刻起,看着已经八岁的林雾,看着她把她当成英雄,冲进她怀里像是抱住光的那种眼神时,她才赫然发现,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林雾已经成了她活在这世上唯一的支撑和执念。
她根本已经到了离不开她的地步。
这一次,她没有再矛盾。
而是彻底用占有欲消灭了那份渴望,完完全全的,把林雾当成了亲孙女儿。
或者说,自己的所有物。
她很清楚,她是一个剥夺了林雾人生的怪物。
但至少,这一刻,身为林婉秋,她真正的,第一次,为自己活了一次。
不是因为讨好别人,不是因为伦理道德,不是因为母亲妻子等这种社会身份带给她的规训束缚,而是作为真正的自己,为自己真正的渴望,甚至是梦想活了一次。
她是林婉秋,她做出了自己真正想要的选择。
并为之付出了余生。
信的最后,林婉秋也没有跟林雾说哪怕一句对不起。
她只是将她的故事讲述在了这封信的末端,用了好几页纸。
她似乎一点都不需要林雾的原谅,只是在将死的时候,客观的让她重新了解了一遍真正的她。
那个作为奶奶的背后,真正的林婉秋。
林雾将这封信,完完整整的看完了。
将这封信的最后一页翻完的时候,她心中的那份自我怀疑已经重新归于了一片死寂。
脸上的泪水不知在读到哪个字眼时已经停止变干。
她可笑的看着这封可以说是一个偏执狂病人的手写信,脑子里不可抑止的浮现出了贺妤白的点点模样。
其实,她们挺像的。
都是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去让自己自洽、肆无忌惮的牺牲掉其他人选择的权利的人。
基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可惜,她不是林婉秋的亲孙女儿。
所以,她没办法去认同她这种近似自嗨的逻辑。
不过,通过这封信,她倒是恍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人性是复杂的。
所有人有A面的同时,必然有B面。
有人性光辉闪耀的时刻,必然也会藏着阴暗肮脏的时刻。
比如她,又比如蒋惑。
又比如为了挽救公司决定暂缓公平正义的贺千秋。
大家都是复杂的。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纯粹的站在所谓正确的那一方。
她不必太过苛责自己,也不必太过审判蒋惑。
他们,都只是这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罢了。
从抽屉里翻出来一个打火机。
她什么都没说,当着贺千秋和申屠诗的面儿,她直接将那封厚厚的信点燃。
将燃烧起熊熊火焰的纸张丢进给林婉秋烧纸用的铜盆里,她仰头看着面前这个正正襟危坐于遗像中笑得唇角弧度恰好、慈祥又和蔼的女人,良久,一直到那封信裹挟着属于林婉秋的血液燃尽,她这才目视着她的眼睛说:“林女士,不论如何,谢谢你的养育之恩。”
“也谢谢你用这样的方式解除掉了我身上的禁制和枷锁,让我能够有机会像你一样,真正的为自己活一次。”
“接下来,我是林雾,是只属于我自己的林雾,只为我自己的人生负责任的林雾。”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你能够不必将自己的人生寄存于任何人的身上,只高举着自己这把剑,勇敢地砍向这个操蛋的世界,让它好好知道一下你的厉害。”
双膝屈下,林雾跪在地上,很虔诚很认真的给林婉秋磕了三个头。
这是她最后一次给她磕头。
为她们这段“奇妙”的祖孙之缘。
门外不知何时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林雾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贺千秋有心喊她,问问她什么时候愿意认祖归宗。
可看着她恍然变得无比轻盈的步态,她弯唇笑了笑,突然觉得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重要了。
认不认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只要她想要对她好,她是不是她孙女儿又有什么关系?
形式上的东西而已。
她只需要去对她好就是了。
阳光因为林雾掀起帘子的动作倾泻在了她的发丝上,映出了一片涟漪的光。
她眯着眼睛看出去,入目就是张染之他们领着一群人来这里为这场宴席增添人气的模样。
大家全都穿得挺正式,一向总是爱笑闹着的富家子弟们全都应景的肃穆了脸色。
看到她,更是不敢表露出一丁点会跟场合不搭的神色。
她恍然扬起一个热烈的笑容朝他们笑了笑,扬起手里的护照和身份证,她晃了晃,跨出门槛的同时便朝着院门外飞奔而去。
经过阮七七的时候,阮七七下意识问了她一句:“宝,你要去哪儿?”
林雾大喊了一声:“去找蒋惑,去过我想过的生活。”
一路赶到机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乌云也像她一样,突然想开想要减压重新变轻盈的缘故,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一路速度极快的买机票进安检。
等她准备去候机的那一刻,蓦然撞上了一道急匆匆也赶进来的高大身影。
男人跟张染之他们一样,也穿着一身稍显肃穆的黑西装,就像是她出狱那天,看到他时的模样。
他仓惶的将她堵在原地,一身挺括的西装上全是被暴雨冲刷过的狼狈水痕。
撞上她恍然变柔的眼睛,他嗓音里全都是卑微和无措:“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能让你留下来继续利用我?”
林雾笑了。
毫不犹豫的张开手臂狠狠地抱住他的脖子。
她用力的在他唇上嘬了一口。
在“啵”的声音落下的那一刻,她很轻却无比清晰的跟他说:“阿惑,其实我早该在出狱的那天,在墓园撞到你时,就冲向你了。”
“像现在这样,紧紧的拥抱你,然后告诉你,我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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