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瑜看着手里的酒经,再看苗家的酒谱,心里百转千回。
曾经的苗家可以说是酿酒这个行当里的大师,但手艺人的悲凉也恰恰就在于此,依附于权贵大户谋荣华富贵风险不小,明争暗斗中成为被舍弃的卒子也实数寻常。
这就是现实,残酷却也不得不咬紧牙关顶着,顶得住一门兴旺,顶不住零落入土。
而如今,沉寂多年的苗家想要藉由苏家再次崛起吗?
想到芸娘说的话,陈瑜翻开了苗家酒谱,这里面林林总总记录的都是酿酒的配方和技艺,每一种酒都有个属于自己的脾性,酒谱最显眼的地方明晃晃写着:苗家酿酒,男子淌酒为主,女子拌料为辅,取阴阳调和之道,切记之。
看到这里,陈瑜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对的就是苗家的曾经,抬起头看着苗庆和:“亲家公既然把这么兜底的宝贝都亮出来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是,当着老夫人的面,庆和不敢隐瞒,祖上在乐成府受人牵连,清酒案折损了苗家两代酒匠,这也是为何苗家多年来居乡野之地,以男子酿酒谋生的缘由。”苗庆和还真是一点儿也不隐瞒。
陈瑜点了点头,没出声,旁边的苏德言就紧张了,自己不知道这事儿啊!
看了眼苏德言,陈瑜垂眸,苏德言不知道多正常,就苏德言的聪明劲儿,要知道苗家还有这么个背景,还会娶苗淮秀进门?
苗庆和缓缓地吸了口气:“事过多年,苗家并无翻案的心思,只想着能把苗家酿酒技艺传承下去,看到酒经后,庆和甚是意动,总觉得苗家酒谱若能得酒经之精髓,必会更上层楼,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子孙后代能不受贫寒,苏老夫人可能成全?”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陈瑜能不成全?
必须成全!
因为苗庆和所求是将来,并不是要回头彻查当年之事,也没有昭雪陈冤的心,不得不说苗庆和是个聪明人。
“说起来惭愧。”陈瑜苦笑:“家里孩子宠惯坏了,学了个皮毛就敢招摇,这酒经都没默全,幸亏庆和带来给我看看,不然害人不浅啊。”
苗庆和笑了笑,苏家的孩子宠惯不宠惯先不说,就苏绍礼和苏竹隐的心思城府,能是没默全?
“这样吧,家里有酒经全本,但只有孤本珍藏着,我就罚绍礼把酒经抄写一遍送过去给庆和赔罪,至于说如何融会贯通,我外行人不多说什么,这买卖看样子是要托庆和的福分做大了,那咱们就说一说如何互惠互利。”陈瑜从来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当然也绝对不是搞阴谋的人,基本都是阳谋,明刀明枪摆在台面上,说的明白做的透亮。
苗庆和略有些意外,笑着说:“苏老夫人是个爽快人,苗家得酒经已经是子孙后代享用不尽的好处了,这互惠互利暂且不说。”
“哦?”陈瑜挑眉,探究的看着苗庆和。
苗庆和起身抱拳:“苗家无以为报,愿分文不取为苏老夫人酿酒三年。”
“这不妥当。”陈瑜摆手:“分文不取怎么行?过日子需要养命之财,坐下来我们再商量。”
苗庆和坐下来:“苏老夫人,庆和也在为女儿淮秀打算,虽说我苗家人分文不取,可这买卖有德言的份在里头,德言也是在为阿乾打算,我这个做外公的没别的本事,权当这三年为阿乾存养命之财了。”
“你啊。”陈瑜长叹一声,转过头:“德言,你怎么看?”
苏德言这会儿刚从知道苗家背景中平静下来,陈瑜问他,他就顿了片刻,脑子里飞快的盘算之后赶紧说:“二嫂,庆和说分文不取酿酒是为了报答二嫂给酒经之恩,这事儿德言赞成。”
陈瑜抿了抿嘴角。
苏德言赶紧说:“我这边会把所得分出来三成给庆和,庆和不要就给淮秀。”
果然是个聪明人,苏芸暖看看苏德言,再看看苗庆和,见苗庆和隐隐的有几分喜色,笑着说道:“罢了,你们亲家如何算我可不管,三年就三年吧,免得庆和再觉得苏家的酒经烫手,三年后咱们再说合作的事情,这样可还行?”
苗庆和起身作揖:“苏老夫人放心,庆和言而有信,先告退了。”
“二嫂,酒坊那边也要开始做活了,我们先回去。”苏德言一起告辞离开。
陈瑜看着面前的苗家酒谱和不甚全面的酒经残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刚才苗庆和和苏德言之间的言语机锋自己看得明白,苗淮秀不会守寡到老,否则苗庆和不会提到淮秀,苏德言也不会说分出来三成给淮秀。
这和苗家的家传酒谱都能有关联,在苗家女子可不单单是主内的人,更是酿酒过程中不可或缺的角色,换而言之,在苗家不存在重男轻女,反倒会因为女儿家少而格外终是女孩。
苗庆和二子一女,可想而知苗家对苗淮秀是得多珍爱了,当年择婿应该是看重苏德言家境殷实,只是世事难料,苗庆和也没想到女婿苏占南短命早夭。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倒也可以一试,再就是既然苗家酿酒如此厉害,自己是时候把天来泉收起来了,否则酒经和苗家酒谱融合,天来泉在其中的作用反倒成了破绽。
在苏家酿酒都是琼浆玉液,同样的手法别处酿酒反倒落了下乘,这不是陈瑜想要看到的,细节决定成败,撤下来天来泉,看看苗家真本事,这才够稳妥。
拿起来两本册子,陈瑜出门,慢腾腾的往学堂走来。
如今,学堂的孩子们可不少,苏竹隐俨然成了小先生,在陆德明走后,苏竹隐为了能让自己的爹多一些时间备考,每日带着学堂的孩子们晨读。
陈瑜到门口的时候,晨读刚刚结束,苏竹隐腰背挺直的环视学堂中的孩子们,扬声:“一炷香的时间休息,下课。”
看着撒腿就往外跑的孩子们,陈瑜笑了,看来孩子的天性古今都是一样的,贪玩的很呐。
苏竹隐看到门外带着笑意的陈瑜,目光落在她手里拿着的册子,其中一本正是自己抄写的酒经,小脸都白了,快步往苏绍礼这边来,还没等走到苏绍礼跟前,就听陈瑜在门口说:“绍礼,出来一下。”
苏竹隐:完了!来的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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