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华疑惑地转过头,眼带询问地看了看魏长安。
魏长安的视线触到妍华时,未有所表示,只低下头回了耿氏一声:“格格,奴才们只忙着救火了,并未细细去听她都嚷了些什么。不过依奴才之见,她嚷的不过都是奴才方才说的那类话罢了。”
妍华听罢,蹙起眉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再抬头,便无奈地看了看身边的花影,花影脸上也满是茫然。当她再回头去看藏在灌木丛后的贞月时,贞月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无所获,却隐隐又发现了什么。
妍华知道耿氏那般在意锦秋,是因为宋氏,她就知道,耿氏心中的夺子之痛不是那般轻易就能愈合的。
只是,这些,都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她最关心的,是那条西洋裙,以及西洋裙上的故事——娉娘与胤禛之间的故事。
她思来复去了几日,大约有些魔障了,连花影与灵犀都这般觉着。
她为了让自己心中的魔障早日消除,做了一件胆大妄为的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西北角的屋子被烧毁了,还烧死了一个锦秋,所以府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怪异。大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避开了那处地方绕着走——虽然鲜少要去那里。毕竟,将锦秋那一日凄厉鬼魅的惨叫声听在耳里的下人也有泰半之人。
谁个不爱凑凑热闹,当时火光冲天,魏长安又带了人火急火燎地跑来派去,偷了闲去看上两眼的人不在少数。
虽然魏长安有意隐瞒锦秋临死前喊出的那些话,却终究有人在他疏离看热闹的人之前,听到了一些。所以府里隐隐传出一个预言来,那就是锦秋与宋氏有夺命之仇,锦秋的冤魂约莫是要回来报仇的。
谁预言的,不得而知。
可是这些事情,妍华都不上心。
她上心的,是胤禛何时不回府,她又何时能偷偷溜进那个暗格。
灵犀不肯帮她,还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这般作死,那个暗格连她这个待了多年的丫鬟都不知情,约莫是十分紧要的。灵犀还说,那么紧要的地方,若是被人发现妍华偷偷溜进去,可想而知,后果不堪设想,只怕休了她都是小事。
可是妍华听不进去,她约莫真的是魔障了。
以前看到胤禛与其他格格亲昵,她心中只会醋一醋,醋过了便好了。
可是这一次,她非但醋到了今日,还连带着觉得胤禛与她之间骤然隔了层层雾气。所以她与他,进来都只是摸得到,看不到——摸得到他的人,看不到他的心。
灵犀不肯帮她,她在灵犀面前便故意妥协了下来。灵犀将信将疑,又苦口婆心地同她说了许多大道理,还不甚放心地看了她几日,最后见她果真没有动静,这才安下心来,没有再时刻盯着她。
只是灵犀不知,她拒绝了帮忙后,妍华很快便又找了花影帮忙。
花影胆大也爽快,略一沉思后,便点头应了:“只是,格格要答应奴婢一个条件。”见妍华眼露迷茫之色,花影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日后奴婢若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格格可否无条件地原谅奴婢一次。”
妍华愣了一下,觉着她这个条件开得有些大:“无条件地原谅你,我可以做到,只要你不是伤人性命便好。不过你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应是也不会存了害人之心的。我答应了。”
她心里牵挂暗格牵挂得紧,一日不去便痒得慌,只望着能早些将那个秘密窥得,所以也没有像往常那般深究花影求了这个条件的用意。她此时只庆幸有花影在,灵犀性子直爽无奈胆子小,花影心思灵泛胆子也大,深得她意。
花影得了她的允诺,很开心。
那一日,万福阁的桃花开得好,满林子的桃花一片绯色。清风吹过,空中扬起涟漪般的芬芳,一阵一阵扑鼻,沁人心扉。
只是妍华心里有事,做什么事情都不得上心,是以,当她得知那一日胤禛会晚回府,她不用一直在书房外候着后,便直接领了花影往雍华殿去了。她早上请安前还约了耿氏过会儿子一块儿赏桃花的,此刻已经忘了个干净。
她记得暗格在哪里,也记得暗格该如何打开的,她会自个儿摸索着偷偷进去,但是要花影在外面帮她盯梢。万一良辰或者谁心血来潮地要进暗格擦灰尘,花影也可帮衬着在外面拖延些工夫。
雍华殿的丫鬟们是习惯了妍华的出入的,是以她带着花影过来时,无人诧异,更无人特意去注意她们的动向。
良辰刚巧不在,妍华带着花影往左边绕了一下,又往右边绕了一下,花影也不知道绕到了哪里时,妍华突然在一个书架子面前停住了。
她扣动书架子上面的一个机关,那书架子便突然从中间往两边移开了。
妍华走了进去,那书架便自动合上了。
花影看得有些傻眼,待妍华走进去后,她才“啧啧”地赞叹了两声,然后便小心地掩在一根廊柱后面注意着四周的动向。
书架合上后,暗格里立马伸手不见五指,无尽的黑暗闹得人心慌慌的。妍华忙静下心来在身上摸了摸,她自打与花影协商好后,便随身带着火折子,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依稀记得上一次进来时,墙上抠空的一个格子里放着蜡烛,引燃火折子后便摸了根蜡烛点燃。
这里放置的蜡烛极好,点燃后竟是没青烟的。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她心里有些酸涩:他果真宝贵这暗格里的东西。
她径直走到了那块帕子的方位,将蜡烛放在多宝阁上后,便要去那那块帕子。刚触到的时候,她犹豫了下。这里其他地方都一尘不染,唯独这块帕子与香囊上落了灰,可见胤禛并不让来打扫之人碰这一格上面的东西。
她这一碰,势必要碰散帕子上面的灰尘,细心如他,如果细看,应是能察觉到的吧。
可是她只恍惚了一下,还是将帕子拿在了手里。
帕子已然泛黄,上面只简单地绣了几片零散的叶子,仿若是从一棵树上飘落下来的一般,左右舞动着飘洒而下,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各得归宿。不过,那几片叶子是由绿到黄渐变的,不全似落叶那般枯黄。
落叶的形态虽是形象,却少了生气。
“不如我绣得好,太花哨。”妍华细细看了看上面那几片叶子,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可当她的目光落到手绢上的那几行字上时,呼吸顿时一紧,忍不住有些发颤。
上面只绣了一行字,却是叫她醋意翻滚:只愿君心似我心。
她若没记错,下一句便是:定不负,相思意。
这字,娟秀得很,行云流水,风姿翩翩,像遒劲的松柏,又像娇丽的春花。
妍华透过这几个字,便仿若看到了执笔的那只青葱光滑的柔荑,她心口一闷,顿时觉得心里不痛快。这感觉,便是嫉妒吧。
她强自呼了两口气,心伤地将那块帕子放回了原处。她复不得原,只好依着记忆随意恢复了大概模样。
旁边那个香囊,呈现诡异的暗黑色,在晃动的烛光下,闪着幽异的氤氲光泽。
妍华拿在手中,凑到鼻子下面轻轻嗅了嗅。有点,泥土气味?
她觉着奇怪,又嗅了嗅,这下子,她音乐嗅到了一股……腐臭味?
这里面究竟装了什么,竟是已经腐烂了,他为何还舍不得扔掉。只因为这香囊,是娉娘留下来的吗?
待看完这两样东西后,她又在这间不大的暗格内徜徉了会儿,想看看还有什么值得她窥探的东西。转了两圈,她才发觉,在放置手帕的上面那一阁,她本以为空着的那一处,放了一封信。因为她没有那一格高,所以方才站在那里她抬眼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眼下离得远了些,她才发觉上面有封信。
她犹豫了下,这暗格子里只有几样东西是娉娘的,她不确定那封信是不是娉娘写的,如若不是,她便可能偷窥了胤禛的其他秘密。她心口跳得厉害,却终究不想白来了这一趟。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抑或是这个暗格不透气,她隐约觉得头脑有些昏沉沉的。
踮脚将那封信抽在手中时,她突然觉着那封信有千斤重,捏在她手中沉甸甸的,有些拿不稳。
信封上写了四个字:爱爷亲启。自己娟秀,与方才手帕上的字迹相似。
妍华的眼皮子突然跳个不停,心里有即将窥探到秘密时的紧张。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抽出里面那张信纸,就着不太光亮的烛光细读起来。
信不长,是她写给胤禛的离别信,上面说,她离开是因为她只望找一人与她厮守到老,而非与多个女子争风吃醋,是以此生的胤禛不会是她良人,若有来世,但愿再遇。结尾是寥寥几句生疏的祝福语,无非是希望胤禛幸福,说她自己也会早日觅得良人云云,勿念。
信纸上的墨汁有几处被染开,应是有水滴落上去打湿了信纸后染开的。不知,是她自己的泪,还是他的。
她想起胤禛的清冷寡淡模样,猜测那几滴泪约莫是娉娘流下的,恐怕她写这封信的时候多有不舍吧。只是,既然相信,她又为何选择了离开?
她是倚着墙根蹲在地上看的,待看完这封信时,她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想睡一觉。她只觉得眼睛突然便睁不开了,意识模糊之际,“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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