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柔与侍女们纷纷停下,转身来看,只见三皇子缓缓走来,灯火中面容越来越清晰,即便不是那日闯入皇子府时的张牙舞爪,那带着怒气和恨意的神情,也叫人看着心慌。
且说这些日子二皇子都禁止弟弟接近妻子,皇子府里的人也都知道要护着皇子妃,此刻都不由自主地拦在了秋景柔的面前,客气地问着:“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我与二嫂有话说,你们且闪开,一个个挡在面前做什么,我是强盗土匪吗?”项浩呵斥着,又隔着人墙问秋景柔,“嫂嫂,我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看着那杀气腾腾的人,秋景柔竟没来由的一笑,吩咐下人:“你们到一边去,我和殿下说几句话就好。”
“可是娘娘?”侍女们都觉不妥,有心疼她的,也有害怕二皇子追责的,可主子终究是主子,在秋景柔的要求下,不得不散开去。
项浩走上前,开门见山地就问:“晚宴之前,嫂嫂去母后帐中说的什么话,为何出来时失魂落魄,是不是你害死春雨的事被母后知道了?”
秋景柔目色飘忽,仿佛魂魄早已游离人世,她摇了摇头:“殿下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项浩咬牙切齿:“还要装傻吗,春雨和你什么冤仇,你要害死她和孩子,秋景柔,我与你什么冤仇?”他一面说着,激动地逼到了秋景柔的面前,忽然亮出了腰间的匕首,刀刃出鞘,明晃晃的寒光吓得边上的侍女尖叫,有人要冲上来时,项浩怒斥了一声“滚开。”
而他拔刀,并不是要杀秋景柔,相反却是道:“二嫂你且拿着这把刀,倘若我要伤你,你就把刀往我这儿捅。二嫂,我只想要真相,你告诉我,不是春雨贪玩失足对不对,是你把她推下去的,是你杀了她。”
那刀刃反射着火光,像是在这黑洞洞的世界里给人希望的光芒,秋景柔有些恍惚,可心里又格外明朗,这星点光芒,把她的未来都照亮了。
“项浩,你要做什么?”忽然传来项沣的声音,显然是有人去通风报信了。
众人都被二皇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可就在他们循声望去的一瞬,秋景柔忽然扑向项浩,剧痛袭来,浑身僵硬脑中一片空白,一切的痛苦都消失了,肉体的剧痛让她变得比任何时候都简单,她笑了。
“你干什么?”项浩大惊,惊慌错乱之下,无意识地抽出了匕首。他若不拔出匕首,秋景柔或许能多一线生机,可随着匕首拔出,秋景柔仰面倒下,那鲜血奔涌而出,瞬间就把她的裙衫染红。
尖叫声此起彼伏,顿时乱成一团,项沣赶来已经来不及了,看到血泊里的妻子,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一声清脆下,三皇子丢下了手中的短刀,木怔怔地看着重伤倒地的人,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是我,是她、是她自己撞上来……”
“景柔,景柔!”冲上前抱着流血不止的人,不是二皇子,而是迟几步跟来的秋景宣。
妹妹腹部正中一刀,他用手捂着那伤口,血就从他的指缝里冒出来,秋景柔口中也开始吐血,已经奄奄一息,但是听见哥哥的声音,她睁开了眼睛,嘴上的笑容依旧不散,仿佛从没有像此刻这么开心过。
“哥哥,哥哥……”秋景柔吃力地吐着几个字,“这下,他们欠你了……他们欠你,以后……就不会为难你。”
“你在说什么,不要说话,景柔你不要说话。”秋景宣痛彻心扉,妹妹的血不停地留,生命也从自己的手里一点点消失。
“哥,你要好好的……”
“太医!太医在哪里?”边上项沣缓过神,大声呵斥宫人去找太医。
这里闹得天翻地覆,动静早就传到篝火晚宴上,沈哲带人来看,身后还跟着项元姐妹俩。
乍见血泊里的皇嫂,琴儿吓得捂住眼睛躲在了姐姐身后,项元则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人,皇嫂浑身是血已经没眼看了,而抱着她的秋景宣,让元元的心好痛。
他那么可怜,他怎么会变得那么可怜?
篝火晚宴不欢而散,大臣们或回城或各自回营帐,传闻三皇子杀了皇子妃为他的女人和孩子复仇,皇子妃现在生死一线,但流了那么多血,几乎是没希望了。
太医们赶来医治皇子妃,项浩则被送回营帐软禁起来。皇帝大怒,但没有来看一眼,只是坐在大帐中生闷气,珉儿陪着他一言不发,到底是皇帝先忍不住,对珉儿道:“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珉儿答应,走时叮嘱:“皇上要如何处置浩儿,千万和我商量过,你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更是吩咐周怀,无论如何都要拦住皇帝,这才离开大帐往二皇子的营帐来。
项沣秋景宣几人在里头等,其他人都站在门外,琴儿见母亲来了立刻跑来,从没见过血腥场面的小公主吓坏了。而元元之前和沈云遇袭时,见过更吓人可怕的场面,虽然为嫂嫂的生死悬着心,比妹妹要淡定许多。她告诉母亲:“母后,太医说嫂嫂凶多吉少。”
话音才落,营账里顿时哭声一片,听不见哥哥的声音,也听不见秋景宣的声音,是那些侍女宫人在哭泣,可他们未必是悲伤,哭泣不过是在主子去世时必须做的事。
“母后。”项元彷徨地看着母亲。
珉儿拍拍她的肩膀,带着女儿一起走了进来,果然真正悲伤的人,不哭也不怒,秋景宣目光已死,抱着她的妹妹定定地坐在那里。
项沣双眼猩红,僵硬地来到珉儿面前,哽咽着:“母后,景柔死了,太医救不回来……”
娇弱的琴儿小声啜泣,是悲伤更是害怕,元元抱着妹妹安慰她,眼睛却盯着秋景宣不放。
那个人满身是血,抱着他的妹妹好像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他明明就坐在那里,元元却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走到他面前去。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有这种奇怪的念头,可她就是觉得,秋景宣从一开始就不要带着妹妹闯来这个世界该多好。
她摇了摇头,那是秋景宣的人生,就算遍体鳞伤就算化成灰烬,他也有选择的权利。
再后来,元元跟着母亲离开了那里,母后要陪伴父皇,她便带着妹妹离开,哄得琴儿睡着后,无心入眠的她走出营帐朝哥哥那里张望。
那边人头攒动,像是要把嫂嫂送回去了,有宫人见公主出来,便上来告诉她那边的光景,说是秋景宣想要把妹妹带回家,遭到了二皇子的拒绝,所幸没发生冲突。
元元望着晃动的人影,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她问:“沈云在哪儿?”
宫人们道:“大公子负责今夜的关防,一直没怎么见到过,应该是在营地的最外头。”
元元便吩咐:“要是你们谁遇见了大公子,让他来找我。”
可是今晚,沈云并没有守在这里,这里有父亲在,他本是趁着篝火晚宴的机会另有要事去办,隔天清晨圣驾回京时,中书侍郎府也是哀声一片,沈云完成了皇帝交给他的所有暗杀任务。此后才听说秋景柔之死,而回到家中母亲告诉他元元像是在找他,沈云不必再进宫去问,也明白元元希望他去做什么。
原本是太后指望重振皇室威严的一次狩猎,结果如此惨淡的收场。三皇子二皇子接连失去妻室,且传说是二皇子妃推夏春雨下水,三皇子又为了报仇而杀嫂,这般复杂纠结,兄弟之间纵然不成生死仇人,从此也难再和睦,将来若有什么必争之事,怎会再顾忌亲情血脉。
元元很快就等到了沈云,沈云也带来了她想知道的事,现在秋景宣还在皇子府,为秋景柔收殓后,便要预备丧事。据说从昨晚到现在,被拒绝让他带妹妹回家后,他就没再开口说过半句话。
沈云又道:“听三皇子身边的人说,他一直申辩不是他杀的秋景柔,他说是秋景柔自己撞向他手里的匕首。”
元元迷茫地问:“什么意思?”
沈云道:“三皇子所言若是真的,秋景柔便是自尽,三皇子说他当时亮出匕首并不是要杀人,而是让秋景柔拿着来防备他,说他只是想要秋景柔一句实话。但并没有人看见秋景柔撞向他,反而都看见了他掏出匕首。”
“父皇和母后都知道吗?”元元问。
“该是知道了。”沈云劝说着,“这件事很复杂,你不要随便掺和,你想知道什么我替你去打听,朝廷上昨夜也出了事,诸事烦乱,现在别去给伯父添堵。”
元元连连点头,看到沈云眼睛下面淡淡的青黑色,必是因为一夜没睡,不禁道:“辛苦你一晚上没睡,还要为我去打听这些事。”
但她说着话,沈云的目光却越过她朝后看,元元转身来,是弟弟站在门前,项润神情淡淡的,朝沈云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那孩子最近怪怪的。”元元没往心里去,再看沈云神情凝重,便问他怎么了,沈云则敷衍道,“晚些时候再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而项润回到房中,坐在书桌前发呆,他贴身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来,轻声道:“殿下,皇上和娘娘,会不会查到您这儿来,奴才……”
项润拿起书本道:“你跟着我,不会掉脑袋,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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