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晞看着陈家娴被自己骂到自闭。
她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沟通方式，但语气谈不上和蔼：“如果这个问题，你自认无法解决，那么请你开口，我替你解决。”
陈家娴的重点抓得很偏：“帮我？”
关晞嘲讽中带着刻薄地反问：“难道我要看着你丢人吗？”
陈家娴突然很执拗地说：“但你会帮我，对吗？”她重复，“只帮我。”
关晞满腔严厉转成迷惑和愕然。
这是什么清澈而愚蠢的思维方式？
但她转念又想，陈家娴毕竟是Z世代，00后，这大概是什么新型的整顿职场方式，或者Z世代专属的表达。
隔壁潘乔木新招的小实习生，可是在没活的时候，当着潘乔木的面，淡定而坦然地玩网游的。
于是，关晞斜着眼看她：“是。”
陈家娴眼圈红了。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很直接地说：“合同规定我和公司对账号平分50%的收益，但周亦行把我排除在账号运营工作之外，这不公正。”
她总算还有理智，没有说出“周亦行抢我的号”这种愚蠢的话。
这件事，谁先发脾气谁不占理。周亦行用话把她绕进去，刻意误导她以为被抢号，刺激她当众发了个火，来撇清自己身上的责任。
陈家娴要冷静下来才想清楚其中的弯弯绕。
关晞冷冷道：“哦。那你希望获得怎样的公正？你想要分一半业务量吗？”
陈家娴一愣。她说不出话。
关晞打开协同办公平台，调出周亦行的名片，核对她的考核归属。
新来的杨植是周亦行的小老板。
关晞看着陈家娴，当场打电话给杨植：“在吗？我要投诉你们部门的周亦行。”
关晞三言两语说完后，挂了电话：“好，这项任务关闭了。”
陈家娴被关晞的效率惊呆了。
关晞沉声重复：“现在你可以专心干活了吗？”
陈家娴结结巴巴：“可、可以。”
……
替下属出气？
当然不是。
关晞只是做个样子给陈家娴看。
如果她真的要投诉周亦行，必然要走正规投诉邮件流程，打个电话给周亦行的直属领导，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算什么投诉？
这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谁对谁错根本不重要。
关晞只是为了安抚陈家娴的情绪、不要影响工作，而杨植，当然也没放在心上。
但君子怡知道了这件事后，有了深一层的打算。
……
君子怡把杨植和周亦行一起叫到办公室：“听说你们惹了一线项目。”
周亦行毕业后就一直跟着君子怡，直到杨植空降项目。她很熟悉君子怡的管理风格，立刻知道要挨骂，规规矩矩坐下。
君子怡说：“你们以为这件事能瞒过我？”
周亦行立刻认怂：“对不起，是我处理不妥。”
君子怡说：“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周亦行乖巧摇头。
君子怡抬眼，看着杨植：“没有能力做事，有能力把项目的面皮撕下来踩？项目才是真正赚钱的，赚钱的才是大爷，清楚吗？”
周亦行立刻察觉到，君子怡这话显然不是对她说的。
她用余光瞟杨植。
杨植的面孔很冷。
哦，是了。君子怡叫杨植和她来办公室，显然是借着训斥她，敲打杨植。
谁不知道孙济文在长乐坊项目上制定的规矩？
职场可没有秘密，小道消息传得飞快。
君子怡又说：“如果你没有业绩，就去多方协调，找到岗位价值。对着项目刷脸刷存在感孙算什么本事？你搞不来营收，只会刷存在感？你过往成就依托的是平台红利期，不是自己的本事。你以为，换个平台，你还有红利吃？”
杨植显然也意识到君子怡指桑骂槐，面色越来越难看。
周亦行看看君子怡，又看看面色铁青的杨植。在一片难堪的沉默中，她很有眼色地再次道歉：“是我欠考虑。”
君子怡点点头：“引以为戒。”
周亦行起身，君子怡的助理刷卡推门。周亦行抓住机会向上管理，用手虚虚扶着门，请杨植先走。
杨植气冲冲地走出去后，她回头，和君子怡对了个默契的眼神。
……
下班之前，陈家娴从邮箱收到了周亦行写的素材剪辑方案，里面很清晰地列出剪辑倾向和原因，口吻公事公办，抄送君子怡、杨植、关晞。
陈家娴用批注模式回复她的邮件，并在信箱里列出修改原因，也公事公办，抄送关晞、杨植、君子怡。
周亦行又回了一封邮件，里面有一个进度推进表，表里写了第一次剪辑完成时间，并注明陈家娴最好在规定时间内回复修改意见。
陈家娴把进度推进表改成内部线上共享表，把端口附在邮件里，表示双方可以更高效地沟通工作。
关晞打开邮箱，看到两个下属相互阴阳的邮件往返。
她直截了当地警告陈家娴：“到此为止。”
陈家娴抿嘴。
……
晚上，陈家娴去茶水间洗杯子，回来以后看到周亦行进了关晞的办公室。
透过半开的门，她看见关晞和周亦行说说笑笑，头碰头对着电脑，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她的胃无意识地缩紧，黑色石头摩擦着胃壁，阵阵痉挛。
陈家娴坐在工位上，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转过头之前，再悄悄看了一眼。
她绷紧面孔，用纸巾按了按眼睛。
……
等到关晞把陈家娴叫到办公室里的时候，她很清晰地感觉到，陈家娴状态极差。
关晞利用晚上下班以后的时间，叫陈家娴来练习演讲。优秀实习生竞选定在后天一早，陈家娴必须把自己的竞选演讲在关晞面前，完整地过上几遍。
关晞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人表现差劲。
关晞这样的人，即使看上去松弛，也只是人设罢了。明里暗里，她该使的劲只会多、不会少。
“你走神？直通车不要了？”关晞严厉斥责。
陈家娴浑身一振：“对不起。”
关晞冷冷地“嗯”了声：“继续。”
陈家娴平复了心情，努力讲下去。
“你讲话的声音可以不大，但眼神要坚定。”关晞打断陈家娴，“如果你不敢看评委的眼睛，”她指了指自己眉心，“你就看评委的眉心。”
陈家娴点头，继续播ppt。
关晞告诉她：“把头抬起来一点，话语的尾音要坚定地上扬，显得你积极。然后在这里，和这里，和评委对视一下，加上手势。”
关晞想了想，又说：“我给你准备个道具。等你讲到这里的时候，直接亮出来，加深印象。”
陈家娴以为竞选只是演讲，从没想过，竞选是一场设计好的演出。
她说：“这样会占用我讲业绩的时间吗。”
关晞冷冷道：“竞选，选的是人。关键在于让人记住你，对你的未来有信心，而不是记住业绩。”
陈家娴不期然想起，很久以前，她被裁员的那天，跑去问潘乔木理由，而潘乔木说，“做好本职工作毫无意义”。
陈家娴终于明白了。
潘乔木的意思，并非否定人的工作。他的意思是，一个人的价值，只能是这个人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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