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树住处餐厅 夜晚 内景
一桌俭朴的年夜饭已经准备好。
大家聚在一起,就连大病未愈的毕云霄也坐在了桌前。
毕云霄:裴先生,我们真的要去昆明吗?
裴远之:国民政府已经下了指令,应该不会变了。
毕云霄:又是当逃兵,上次是从北平逃到长沙,这次直接逃到昆明,下次再逃,是不是就要去越南了?那干脆直接出国,把国土全部对日本人拱手相让得了!
毕云霄一激动,又咳嗽起来。
程嘉树:云霄,你看看你,大家话还没说完你倒先急了,病都没好,火气不小。
裴远之:不是我们要当逃兵,而是偌大的长沙,也快容不下一张书桌了。
叶润名:是啊,云霄,若非情不得已,谁也不愿轻易迁校,迁校也是为了在炮火之下,为我们寻求一个没有硝烟的校园。
双喜捧着一张地图出来:叶少爷,那个昆明到底是在哪儿啊?
叶润名指着地图上昆明的位置给他看。
双喜用拇指和中指在长沙和昆明之间比量了一下,又在长沙和北平之间比量了一下。
双喜:倒是比北平到长沙少了半拃。
他又在昆明和北平之间比了一下:这么远!少爷,咱不能去,这要是去了,可就离老爷、太太和大少爷天远地远的了,想见一面太难了。少爷,悦容姐,这个昆明咱不能去,还是回北平算了。
程嘉树:双喜,我爹要是知道你不但不陪读,还不让我读书,还不把你腿打断!
双喜:谁能保证这个昆明将来就不打仗?到了昆明就能安心读书?
林华珺:双喜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战争形势谁也无法预判,万一将来昆明也笼罩在硝烟之中,我们还能继续求学吗?
方悦容:不管怎么样,无论是从地理、文化环境,还是交通上,昆明已经是学校所能选择的迁校最佳地点了。
程嘉树:想那么远干吗,我们现在既回不了北平,也没法留在长沙,不去昆明,还能上哪儿去?听说昆明四季如春,遍地鲜花,天蓝得像华珺身上这件裙子,漫天的白云像棉花一样,伸手就能够得着,多好的地方啊!怎么到了你们这就这么苦大仇深的。
双喜:裴先生,您说这是啥意思啊?
方悦容:就是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嘉树这种乐天精神。
双喜:二少爷那不叫乐天,那是没心没肺。
程嘉树作势要揍他,双喜赶紧躲了。
众人笑了。
程嘉树端起酒杯:来,今朝有酒今朝醉,至少我们现在还有酒喝,虽然不是什么好酒,有饺子吃,虽然没有肉,但凭什么不高兴?这是我们大家一起在长沙过的第一个年,为了团聚,干杯!
大家都举起酒杯,唯有叶润青闷闷不乐。
叶润名:润青,你怎么了?
叶润青:昆明是好,可是我们都去了昆明,父母怎么办?
她的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沉默了。
叶润青红了眼圈:从小到大,我每一个除夕夜都是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待在安全的地方,有没有年夜饭吃,爸爸妈妈年纪都那么大了,要是轰炸来了,他们跑得过炸弹吗?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抽泣起来。
叶润青:你们就不想家吗?
她这话一问出口,林华珺也跟着红了眼圈。
就连叶润名和程嘉树两个大男人也不好受。
在每个人的视角中,闪回他们的家庭(都是主观视角)——
林华珺母亲跟她依依惜别;
程嘉树母亲在为他做京酱肉丝;
程嘉树为父亲端上一碗长寿面;
临走时,程嘉树向父亲跪别;
程嘉文去监狱接他;送他去坐船。
叶家书房,叶润名父亲跟他长谈;
叶润名父母一直目送儿女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
接回现实——
程嘉树很快掩饰掉了伤感,强挤出笑容:那就借这杯酒,祝愿远方的父母、家人平平安安,新年快乐。
说着,他把酒杯塞进了叶润青手里。
叶润青端起杯子。
叶润名:祝走上战场的雷正、罗恒,以及所有的同学平平安安。
裴远之:保佑所有正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驱除倭寇,荣归故里。
毕云霄摩挲着手腕上的手表:敬我爸、我哥,敬所有为这场战争献出生命的英灵。
林华珺:愿我们的校园不再有炮火硝烟。
方悦容:愿我们的国家不再有战争,愿所有的家人早日团聚。
所有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圣经学院礼堂 白天 内景
(字幕:1938年2月18日)
所有师生已经齐聚学校礼堂。座位不够,很多人都站着,就连校长张伯苓,也站在人群中。
闻一多进来了,他一袭灰色长袍大衫,围一条白色羊毛围巾,笃笃有声地走上了讲堂。他把茶杯和烟斗放在讲台上,目光炯炯地盯着每一个在座者,然后转身朝着黑板,拿粉笔写下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最后一课”。
闻一多:同学们,今天,是寒假结束后的第一节课,我接到了校方通知,说这是一堂国文课,由我来主讲。我要给大家讲的,是一篇法兰西小说,名字叫《最后一课》。这是一篇大家都很熟悉的小说。大家上中学的时候,一定已经读过这篇小说了。你们的弟弟妹妹……如果他们今天还能有幸坐在书桌前头,也许此时正在读这篇课文。可是,我们每一个人是不是都把它读懂了?这篇小说讲述的是普法战争时期,发生在阿尔萨斯省的故事……下面就请林华珺同学来朗读一下这篇课文。
林华珺上台。
闻一多对她点点头。
林华珺开始朗诵,一组同场叠化——
林华珺在大声地朗诵着,师生们安静地听着:
林华珺:我的孩子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柏林已经来了命令,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学校只许教德语了。听着听着,师生们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林华珺:他说,法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最明白,最精确;又说,我们必须把它记在心里,永远别忘了它,亡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
林华珺:窗外又传来普鲁士士兵的号声——他们已经收操了。韩麦尔先生站起来,脸色惨白,我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大。
“我的朋友们啊,”他说,“我——我——”
但是他哽住了,他说不下去了。
他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全身的力量,写了几个大字:
“法兰西万岁!”
然后他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放学了,——你们走吧。”
林华珺朗诵完毕,她的眼圈已经泛红。
礼堂里,很多女学生已经开始小声抽泣,男学生或沉默,或义愤,或悲怆。
闻一多环顾着在座的每一个人,他的声音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高亢。
闻一多:同学们,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再听到这篇课文,你们是不是每一个都懂了?一个民族,当它不能用自己的语言,去表达其愿望的时候,即或它的子孙在肉体上依然生存着,可是,那又能有什么意义呢?失去自由的苟活,在任何情况下都只能是痛苦的代名词。用不着我说,大家都知道了,明天,我们又要去漂泊,去到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地方。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带好自己的国文课本,无论你学的是电子物理、生物医学或者是拉丁文,这都不重要,因为你首先是一个中国人,珍惜你们手中的教科书吧。到了昆明,我要给你们讲诗经、讲楚辞、讲庄子、讲屈原,讲五千年以来,中华古国最灿烂、最辉煌的篇章!同学们!中国,不是法兰西,因为,中国永远没有最后一课!
礼堂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程嘉树、林华珺、叶润名、叶润青、毕云霄等人早已热泪盈眶,热血激荡。
黄启威家 白天 内景
裴远之、方悦容等人聚在黄启威家。
裴远之和方悦容同时:服从组织决定。
吴磊伯:周副主席也非常关注临大的迁徙,经与省委市委商量决定,任命王亚文同志为青年工作特派员,临大党员的组织关系,由他带到昆明接转。
裴远之和方悦容点头。
圣经学院教室 白天 内景
一张大地图挂在黑板上。
同学们不解其意,正小声议论着。
黄钰生:同学们,此次西迁,学校拟定所有师生分成三路赶赴昆明。第一批,由陈岱孙、朱自清、冯友兰、郑昕、钱穆等十余名教授,乘汽车——
他对着地图比画着路线:经桂林、柳州,到达南宁,专程为广西当局热情邀约联大前往广西办学之诚意表示感谢,再取道镇南关进入越南河内,再转乘火车,经滇越铁路抵达昆明。
黄钰生:第二批,则走水路,由樊际昌、梅关德和钟书箴先生率领,成员包括教师眷属,全体女生及体弱男生,分批经粤汉铁路至广州,取道香港,坐海船到达越南海防,再乘火车经滇越铁路到达昆明。
程嘉树:黄先生,第二批是全体女生和体弱男生,那剩下的男生怎么走?
黄钰生:步行。
很多同学都颇感意外。
程嘉树:从长沙到昆明三千里路!就靠两只脚走过去?
叶润青:是啊,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船不坐啊?
黄钰生:此次西迁,相信大家都听到了声音,这些声音有的来自外界,也有的来自同学内部,说民族危亡之际,理当奔赴前线,而非逃往后方。但我们心如明镜,大家从平津万里流亡来到长沙,如今又将三千里跋涉,绝非苟全性命,皆因国家文化之重任、民族复兴之命脉,全在诸君身上,我们和那些奔赴前线的将士们,虽去向相反,然目的相同。从长沙步行去昆明,要跋涉三千里路,途经三省,翻越无数崇山峻岭,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栉风沐雨,砥砺前行,我们就是要用两条腿,去向世人昭示,我们这群为保存中国文化而艰难跋涉的人,不是什么“逃兵”“懦夫”!
话音未落,同学们已经按捺不住地纷纷主动举手请缨——
“我们不是逃兵、懦夫!”
“我愿意加入步行团!”
“我也愿意!”
一片激动的请缨声中,只有程嘉树一脸懵懂,他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那么积极。另外一个没那么积极的,是文颉。
好不容易等大家冷静了下来,有个同学问道:黄先生,我想请问一个问题,步行三千多里,沿途的开销怎么办?
黄钰生:这点请同学们放心,步行团的一切费用皆由政府供给,所有加入的师生,学校会统一发放补贴。
闻言,文颉也突然积极地举起了手。
黄钰生看到台下的学生里,除了程嘉树,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黄钰生:同学们,我知道你们都很积极,但是步行这条路最为艰难,所以对身体素质是有要求的,想加入步行团,必须先通过体检。
毕云霄:体检?
圣经学校礼堂 白天 内景
礼堂里已经聚满了男生,他们正在排队体检。
叶润名站在秤上,登记的男护士在登记表体重一栏上写下了“67kg”。
男护士:体重合格。
叶润名下秤:谢谢。
他拿着自己的报名表去往下一个脏器听诊器项目。只见毕云霄正在哀求校医徐行敏。徐行敏正是给毕云霄治疗肺炎的医生。
毕云霄:我已经好了,真的好了!
徐行敏在毕云霄的体检表上写下“不合格”三个字。
叶润名:云霄,听医生的,跟润青他们坐船吧。
毕云霄郁闷不已,抓起表格离开。
正在这时,人群里传来骚动声,大家看过去,闻一多竟也来了。
文颉:闻先生,您也来报名旅行团吗?
闻一多:是啊。
文颉:学校不是安排教师和家眷坐船吗?
闻一多:你们走得,我有什么走不得的?火车我坐过了,轮船我也坐过了,但对于中国的认识其实很肤浅。我要用自己的脚步,去触摸那些沧桑,国难当头,我们这些掉书袋的人,确实应该感知国情,体察民情。我们的迁移之举本身就是教育之旅,怎么能少得了教师呢?
周围的同学纷纷鼓掌:闻先生说得太好了!
文颉:听了您的这番话,更坚定了我报名旅行团的决心。
文颉侧身让闻一多先体检:先生,您先请。
闻一多:谢谢。
他站到秤上。
男护士测量后:闻先生,您的身高体重达标。这是您的报名表。
闻一多接过报名表。
文颉接着站到秤上。
男护士:体重61公斤,这位同学,你的体重偏轻,步行到昆明恐怕会吃不消,你还报吗?
文颉:报!当然报。
闻一多:文颉,这不是逞强的事,你这么瘦弱,挺得住吗?要不你还是坐船吧。
文颉:像您这样的大教授,都能放着车船不坐,跟我们一起遭这份罪,您能挺住,我一个二十出头的人有什么挺不住的?
看到闻一多赞许的目光,文颉放松了许多,笑了。
徐行敏医生走到了众人面前:体检完的同学先别急着离开,我还要重申下旅行团的卫生问题。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徐行敏:咱们这次经贵州到云南,云贵川原始森林都有瘴气之地。这瘴气就是疟疾的一种,人若得上,发作起来非常凶险,但有一种预防的方法,就是吃金鸡纳霜丸,这个请同学们务必记住。再则,野外行走,一定要当心伤寒和肺炎,出发前必须要打预防针,有一部分同学已经打过,没有打的,请尽快去打……
程嘉树住处客厅 白天 内景
程嘉树把一个大包放在客厅的几案上,里面装满了他刚买到的东西。
叶润青转过来看。
程嘉树一件件拿出来交给林华珺:你没坐过船,肯定会晕船,这是晕船药……海上太阳大,太阳镜、遮阳帽也是必需品……花露香水,坐火车的时候它可以防蚊虫……巧克力,路上要是没饭吃的时候吃一块……
叶润青的脸色难看极了,她已经忍无可忍:别人的女朋友,自然有她男朋友操心,用得着你这么惦记吗?
程嘉树:别人女朋友怎么了,她还是我邻居呢,我答应林妈妈要照顾她。
叶润青:那我的呢?你不也答应我父母要照顾我吗?
程嘉树:你不是有哥吗?
叶润青:你知道我还有个哥就好。
林华珺当然听得出来叶润青这话是对程嘉树和自己说的,有些尴尬。
程嘉树:行行行,我的晕船药和巧克力都给你!
叶润青:这还差不多。
忽然叶润青想到什么:哎,什么叫你的?难不成你也坐船?
程嘉树:当然,不然怎么照顾你们?
林华珺有些意外:你不参加步行团?
程嘉树回答得理直气壮:能坐船,我为什么要参加步行团?
叶润青讥讽:黄先生说女生和体弱男生坐船,请问你是女生,(上下打量程嘉树)还是体弱男生?
程嘉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我体弱,行了吧。
叶润青:你体弱?毕云霄都去报名参加步行团了!
程嘉树:他还是个病秧子,体检肯定过不了,也得跟我们坐船。
叶润青急了:程嘉树,你就是个逃兵、懦夫!
程嘉树:叶润青,你一个劲地逼我去参加步行团,你怎么不让你哥去?
林华珺:润名已经去报名了。
程嘉树愣了一下:他不跟你们坐船?
林华珺:润名说,跟步行团去昆明,固然辗转辛苦,但对于我们埋头书本的学生来说,却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借此切切实实地去了解我们的国家。
叶润青:听见了吧,我哥才不像你呢!
林华珺:如果我是男生,我会毫不犹豫选择步行团。
原本理直气壮的程嘉树此刻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林华珺:润青,我们上楼准备行李,让嘉树再好好想想。
两女孩上楼。
这时,郁闷的毕云霄走了进来。
程嘉树:就知道你体检过不了。
毕云霄郁闷地坐到桌边,看到桌上一堆的太阳镜、晕车药……
毕云霄:你准备这些东西,不会是想坐船吧?
程嘉树有些心虚了:坐,坐船,不行啊?
毕云霄怒了:你要是坐船,以后就别说是我兄弟!
毕云霄狠狠地鄙视了程嘉树一眼,上楼去了。
程嘉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身后传来双喜的叫声。
双喜:少爷,少爷,行李我收拾好了,你看看还需要什么?
程嘉树:别烦我!
双喜:咋了这是?
程嘉树噌地站起身:我不坐船了!
双喜:啊?
程嘉树大步往外走。
双喜追了出去:你去哪儿?你不会要参加步行团吧?
程嘉树头也不回:别跟着我!
圣经学院告示栏 白天 外景
告示栏上张贴着“赴昆明旅行团名单”。
学生们正挤在名单下寻找自己的名字。
叶润青、林华珺、毕云霄、叶润名都在查看告示栏。
叶润青:(惊叫一声)旅行团怎么有程嘉树的名字?他不是要跟我们坐船吗?
毕云霄:是呀!这家伙是唱的哪一出啊!
程嘉树的声音传来:怎么?不能给你们个惊喜啊!
众人回头望去——程嘉树正站在布告栏旁边。双喜跟着他。
程嘉树:润名!咱俩一路走!
双喜很担心:少爷,你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参加旅行团,你能行吗?
叶润青:双喜,你能不能少操点心?养孩子呢?我哥那身板都能参加旅行团,你家少爷那块头,走点路怎么了?
双喜:叶小姐,你怎么还火上添油呢?
林华珺:你家少爷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得给他机会历练吧。
林华珺看向程嘉树,程嘉树:不就三千里路嘛,有什么好怕的!别人走得,我也走得!
在一旁的毕云霄却长叹了一口气。
叶润名:云霄,你是不是遗憾不能参加旅行团?
毕云霄:连嘉树都去旅行团了,我一个大男人,却要和一群女生一起坐船!
叶润名:你不要想太多,想历练,将来到了昆明多的是机会。
正在这时,一个同学过来:林华珺,你的电报。
他把电报交给了林华珺。
林华珺拆开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叶润名和程嘉树同时:怎么了?
林华珺表情恢复自然:家里寄来的,询问我的情况。我去给我妈回一封电报。
叶润名:我陪你。
林华珺:不用了。明天就要出发了,你们快去准备吧。
林华珺快步离开。
叶润名和程嘉树没有多想,这时有同学走过来招呼大家。
同学甲:参加旅行团的同学请跟我去领取甲种赴滇就学许可证。
圣经学院角落 白天 外景
走到角落,林华珺这才用颤抖的手重新打开电报,只见电报上赫然写着:华珺,令堂病危,速归。嘉文。
林华珺眼泪奔涌而出,她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圣经学院操场 白天 外景
男生们正聚在操场上练习打绑腿。
程嘉树拿着刚领到手的许可证过来:学这个干吗?
查良铮递给他一块长布条:步行团全部施行军事化管理,到时候统一都穿军装,当然要学了。
(字幕:临大文学院学生 查良铮)
程嘉树尝试着打了半天,却怎么也打不好。
叶润名已经打好绑腿,他拆掉了自己的绑腿,又把程嘉树扔掉的布条交回给他。
叶润名:看好了,我示范一遍。
程嘉树:我怎么知道你示范得对不对。
叶润名:放心,我之前在29军学过,教不坏你。
程嘉树没再说什么,开始跟着他学。
叶润名:从鞋帮开始,绕腿部平裹,每两圈翻个面……
那些不会打的男生们,全部跟着叶润名的动作开始学习……
圣经学院图书馆 白天 内景
图书馆的图书大多数已经被分门别类装好箱,方悦容正在忙活收尾。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吧?”裴远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方悦容回头,微笑:就剩最后两箱了。
裴远之注意到方悦容头发上沾了灰,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
方悦容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擦了擦,但显然没擦对地方。
裴远之想了想,拿出手帕帮她仔细擦拭起来。
两人都有些僵硬,脸色微微泛红。
方悦容为了缓解尴尬:你呢?都安排好了吗?
裴远之小心翼翼地折好手帕:我明天就走。
方悦容愣了:这么快?
裴远之:我要随外文系叶公超和陈福田先生去香港筹办招待处,为过往师生订票、办理签证。所以来跟你道个别,下次碰面,就要在广州了。
方悦容:恐怕广州碰不了面。
裴远之:为什么?
方悦容:我要先跟董树屏先生他们一起去趟武汉,处理运输图书的事。
裴远之有些失落:哦……
他想起什么,拿出一个纸袋:你也是北方人,估计没坐过船,我买晕船药的时候顺便帮你带了些。
方悦容感动地:谢谢。
两人都想对对方说些什么,但相视片刻,却无从说起。
裴远之清了清嗓子:那……昆明见。
方悦容:昆明见。
裴远之有些恋恋不舍:保重。
方悦容:你也保重。
裴远之离开。
方悦容仔细地把晕船药放进行李中。
这时,门口传来双喜的声音。
双喜:悦容姐。
方悦容:怎么了,双喜?
双喜:二少爷要跟着旅行团走着去昆明,我想跟着他。但是他说我不是临大的人,不能去。
方悦容:嘉树已经是大人了,他以前自己在美国都独立生活过,你没必要非得跟着他去昆明啊。
双喜:可这是老爷的吩咐。悦容姐,老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悦容:这样吧,你不是会做饭吗?正好旅行团需要厨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一起去申请一下。
双喜:愿意,愿意!谢谢悦容姐!
程嘉树住处院子 黄昏 外景
程嘉树揉着酸疼的胳膊腿回家,抬眼一看,林华珺竟坐在房顶上,他被吓了一跳。
程嘉树:华珺,你在那儿干吗?
林华珺:不是你说的吗?视野开阔。
程嘉树也轻松地爬上房顶,坐在她旁边,仔细观察林华珺。
程嘉树:有心事?
林华珺摇了摇头。
程嘉树: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林华珺:没有。
程嘉树不太放心,还想追问。
林华珺:程嘉树,你说,昆明是在哪个方向啊?
程嘉树:西南……应该是那边吧。
他指着西南方向:这里又看不到,你很快就去了,到了那里随便逛。
林华珺:昆明真远啊……
从林华珺的表情语气中,程嘉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还没来得及问,叶润青回来了。
叶润青:大晚上的你俩坐房顶上吓唬谁呢!华珺姐,去广州的车票我已经买好了,你赶紧收拾收拾行李吧。
林华珺:好。
她下来,接过叶润青递给她的火车票。
看着她的背影,程嘉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程嘉树住处林华珺卧室 夜晚 内景
去广州的火车票放在桌上。
林华珺正在收拾行李,她把书本一本本地放进行李箱中,放着放着,她突然控制不住情绪,趴在床上失声痛哭,为免被人听到,她把脸紧紧地裹在被子里。
好一会儿,敲门声打断了她,门外传来程嘉树的声音:华珺……
林华珺赶紧止住了哭,努力平复了下情绪:什么事?
程嘉树:我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是不是家里……
林华珺打断他:没有,你想多了。我行李还没收拾完,不跟你聊了。
程嘉树:真没事?
林华珺:没事!你明天一大早还得去打疫苗,早点睡吧。
程嘉树:好吧,你也早点休息。
关上房门,林华珺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继续收拾行李,一张纸从《飞鸟集》中掉落出来,林华珺拿起一看,正是当初程嘉树向她表白的那道数学题。
她整整齐齐地叠好,重新夹进《飞鸟集》里。
圣经学院操场 白天 外景
旅行团的师生们都已经身穿土黄色军装,佩戴着“湘黔滇旅行团”的臂章,各自身负干粮袋、雨伞,齐聚在操场上,一边打着绑腿,一边和自己的同学、家眷告别。负责人正在统一发放军用水壶。
叶润青、毕云霄也来跟程嘉树和叶润名道别。
图片来源:《战火中的青春》剧照
叶润名对叶润青:照顾好自己,要服从集体,尽量不要给老师和同学添麻烦。
叶润青:知道了。
叶润名:云霄的身体还没彻底康复,多照顾他。
叶润青点头:知道了。
叶润名对毕云霄:云霄,记住你的任务,养好身体。
毕云霄:程嘉树,你要是半途而废,我会瞧不起你的。
程嘉树:你要是到了昆明病还没好,我也瞧不上你。
叶润名和程嘉树同时发现了林华珺没来。
叶润名正想问,程嘉树已经抢了先:林华珺呢?
叶润青:她要晚点过来!
“少爷!”双喜的声音传来。
程嘉树扭头看去,只见双喜竟也一身军装,正背着行李兴冲冲地向他们走过来。
程嘉树:双喜,你怎么也穿了身军装?
双喜得意地咳了两声:我现在的身份是长沙临时大学赴昆明旅行团后勤部——炊事员!
程嘉树:哎哟,你挺有能耐啊,是不是找悦容姐帮忙了?
双喜挠挠头:什么都瞒不过二少爷。
程嘉树:华珺呢?
双喜:林小姐说她要赶在上火车之前给家里回封电报,就不来送你们了。
程嘉树和叶润名都有些失落。
黄钰生带着四位军官一起过来。
黄钰生:诸位老师、同学,我是此次湘黔滇旅行团的辅导团团长黄钰生,与植物学教授李继侗、文学系教授闻一多等十一位先生、同事,一起承担学术辅导职责。省主席张治中特派黄师岳中将担任旅行团团长,大家欢迎!
所有人热烈鼓掌。
黄师岳年约五十岁,他先向所有师生敬了个军礼:各位教授、同学好,鄙人黄师岳,奉张主席之命护送各位远赴昆明。本团长接获的军令是保证你们每一个人都完好无恙地抵达昆明。因此,从现在起,你们就不再只是教授、学生,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本团长要求也仅此一项:服从命令。只有绝对服从命令,我们才能完成使命。能做到吗?
所有人齐声地:能!
黄师岳:好!下面我宣布:旅行团首先从长沙乘船出发,在益阳下船,之后步行,途经湖南、贵州和云南!此次搬家,步行意义甚为重大,是为保存国粹,保留文化!
黄师岳继续宣布:旅行团实行军事化管理,军事教官毛鸿任旅行团参谋长,所有成员分为两个大队,分别由教官邹镇华、卓超任大队长。
毛鸿、邹镇华和卓超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分别出列,挺拔站立,各自向师生敬了军礼。
黄师岳:下面,请宣誓。
毛鸿举起右拳做宣誓状:我自愿加入旅行团——
所有成员也纷纷举起右拳宣誓:我自愿加入旅行团。
毛鸿:严格执行命令,遵守旅行团规,绝不当逃兵。
师生们表情肃穆:严格执行命令,遵守旅行团规,绝不当逃兵。
庄严的宣誓仪式中,送别的家眷和女生们注视着这一切,目光中充满崇敬和笃定。
圣经学院门口 白天 外景
前方,两辆卡车运载着旅行团成员的行李,旅行团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浩浩荡荡地出发。
送别的人群中,叶润青用8mm摄影机记录着旅行团出发……
(字幕:1938年2月下旬,长沙临时大学旅行团所有成员,前往码头乘船,下湘江,入洞庭,告别衡山湘水,踏上前往云南昆明的求学之路。)
查良铮诗词独白:
黄昏,幽暗寒冷,一群站在岛上的鲁滨逊
失去了一切,又把茫然的眼睛望着远方
凶险的海浪澎湃,映红着往日的灰烬
一扬手,就这样走了
我们是年轻的一群
独白声中,送别的人群外围,林华珺恋恋不舍地目送着旅行团离去,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队伍中的叶润名。
林华珺摘下衣服上长沙临时大学的校徽,收进了衣兜。
林华珺抬起手,红着眼眶,无声地跟叶润名告别着……也跟自己的同窗师生默默地告别着……
程嘉树住处 白天 内景
叶润青和毕云霄回来。
叶润青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虽然只住了几个月,可真要走了,还有点舍不得。
毕云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出发吧。
叶润青点头,敲林华珺的门:华珺姐,你回来了吗?
没人应声,叶润青轻轻一推,门开了。
她愣住了,只见林华珺房间已经空空荡荡,行李箱也不见了,床铺上只留下了一把她的小提琴。
叶润青走过去,只见小提琴上放着一封收信人为叶润名的信,另有一张没有信封的留言纸。
叶润青拿起留言纸,上面写着——
润青、云霄,对不起……
长沙街道 白天 外景
留言化为林华珺的独白:突然接到家母病重的消息,我无法跟你们一起前往昆明了。为免你们担心,原谅我只能不辞而别。烦请将小提琴和信带给润名。愿诸君旅途平安、学业顺利。
独白声中,一辆人力车急匆匆穿过狭长的街道——林华珺独自坐在车上,一脸落寞;行李箱摆放在人力车上。
人力车一路远去,逐渐消失在清冷的街道之上。
湖南路上 白天 外景
平坦的大道上,卡车在前面缓缓行驶。
步行团成员像正规军一样,满脸朝气昂扬,整齐划一地走在汽车后面。
队伍后面,文颉跟闻一多走在一起。
文颉贴了过去:闻先生,我帮您分担一些吧。
闻一多笑了:小瞧我了吧,这点东西我还是背得动的。
袁复礼(低声说道):行千里路,破万卷书!几位先生加油啊!
李继侗:路遥知马力!
曾昭抡:玄奘曾一路西行游学取经!我们南迁,会不会也遭遇妖魔鬼怪?
闻一多:几位先生兴致勃勃啊!我提议我们一路南迁,一路教学授课如何?
吴征镒:那太好了!
队伍之中,程嘉树按捺不住,小声问叶润名:叶润名……
叶润名扭头看他:怎么了?
程嘉树:林华珺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你啊?
叶润名:说不好!
众人跟随队伍一路远去。
常德军山铺镇老乡家院子 黄昏 外景
(字幕:常德 军山铺镇)
“热茶来了——热茶来了——”
几位老乡热情地端着热茶出来。院子里,步行团的师生们正在歇脚。走了一天,他们显然已经很疲倦,解绑腿的解绑腿,捏脚的捏脚,接过老乡送来的热茶,纷纷道谢着。
几位教授围坐在一张木桌旁喝茶。
曾昭抡身上长衫纽襻歪斜,衣襟长短不一,鞋袜破旧,难以蔽足。
袁复礼:(打量着曾昭抡的衣装,谈笑起来)曾先生衣着潇洒朴素,不修边幅!在学校是一道风景!
曾昭抡:(笑谈回应)哪里哪里!对了,我有一个谜语供各位先生玩味!
袁复礼(上身西装,下身马裤,十分帅气):说来听听!
曾昭抡:谜面是天不知地知,你不知我知。请各位先生破解吧!
袁复礼(瞟了一眼曾昭抡的双脚):是曾先生的袜子!
李继侗:怎么是袜子呢?
吴征镒:曾先生的袜子常常有洞,但又藏于鞋中,那不就是天不知地知,我们不知他知吗?
闻一多抽着烟斗,扑哧笑了;随后众人大笑。
闻一多:品茶!品茶!
女主人带着几个妇女,抱着稻草向屋内走去。
文颉留意到,跟着进去。
常德军山铺镇老乡家卧室 黄昏 内景
几位校工正跟老乡一起,把门板等东西拼成了一个大通铺,往上面铺着稻草。
文颉一眼就注意到,靠墙角处有一张原本属于这间房的单独床铺。
文颉赶紧走了过去,把行李放在床上先占了下来,又从通铺上拿过一些稻草,加铺在那张床上。
铺好后,文颉赶紧走到门口。
常德军山铺镇老乡家院子 黄昏 外景
文颉赶紧拉起正在歇脚的闻一多:闻先生,快跟我来。
他一边拉起不解其意的闻一多,一边顺手把闻一多的行李也一起拿上。
常德军山铺镇老乡家卧室 黄昏 内景
文颉把闻一多带到床铺前,把自己的行李拿开,又把闻一多的行李放了上去。
文颉:闻先生,床铺我已经帮您选好铺好了,我试了试,很厚实,累了一整天,您晚上可以好好睡个踏实觉了。
闻一多打量了一眼:不用,我就跟大家一起睡通铺。
文颉:您是先生,怎么能跟我们挤在一起呢。
闻一多:我现在跟你们一样,都只是步行团的一员,没什么区别。
正说话间,黄钰生进来了:闻先生,找了半天,您在这儿啊。
闻一多:黄先生,有事吗?
黄钰生:老师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十一个老师睡一间,在隔壁房,走吧,我带您过去看看。
闻一多:行。文颉,你费心了。
说着,他拿着自己的行李,跟着黄钰生走了出去。
文颉的殷勤落了空,有些失落。
这时,双喜和程嘉树进来了。
双喜一眼看到文颉留给闻一多的床,赶紧过去把行李放了上去:这张床好,少爷,你就睡这里。
文颉皱眉:这是我留给闻先生的。
双喜:你哄谁呢!当我不知道啊,所有老师都住在隔壁。
文颉:就算闻先生不住,也轮不到你们。
双喜:怎么就轮不到我们了?谁先看到的就归谁。
文颉:那你睁大眼睛看看,我的行李是不是在上面?
双喜: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文颉指着床脚下自己的行李:这是什么?
双喜:这是在地上,又不是在床上。
文颉语塞。
双喜不管他,把程嘉树的行李放好,开始铺床。
文颉:也对,大少爷嘛,总比我们特殊些。
他上前,挤开双喜,把床上刚才加铺的稻草重新搂了回去。
文颉:这些稻草是我铺上的,你们总不能抢了铺位,连稻草也一起抢吧?
双喜还想上去争论。
程嘉树:双喜,行了。睡哪儿不一样啊。
双喜瞪了文颉一眼,不再说什么,开始默默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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