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这么多年都不跟我们联系了?”我说话的时候,微微有一点鼻音。
亦菲顿了顿,“我一直想的,可是毕业后就一直忙着,后来又出国,回来了想联系了怕是也见不到,就一直拖到了这个时候。”
“你好不好?回国是还在杭州么?”她之前大学的时候在那边实习,后来据说就留在当地。
“我还好,是的,现在在杭州,刚从德国回来。瀛子,我这次打电话来是……”
“亦菲你稍等等,我这里有点吵,我出去接听。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会议室的电视被突然打开了,新闻的画面慌乱且急促,字幕是:从四川雅安最前线传来的消息……
我看了一眼屏幕,顿了顿,听到亦菲呼唤,匆忙出了会议室:“新闻说四川地震了,你在南方,有没有震感?”
亦菲停了停,说:“我们这里还好,但是瀛子,庄远应该是在当地,而且他家人一直没能联系上他。”
什么?!
我全身发冷,站立在当场,下意识地发问:“怎么会?怎么会呢?他不是说去度假么,他年后回北京就匆匆停了几天就去了上海,怎么会去四川?”
“他参加了登山队,本来要从四川进藏,昨天就应该到达营地。但是营地那边一直没能联系上他,最后一次联络发现他的定位正在芦山县附近的省道,距离震中很近。营地后来联系他家里,他父母现在都在美国,所以就打电话给了我。我本来想飞过去,但是航班基本上都停了,即使到了成都和重庆,去往当地的车都停了,据说现在只有媒体能进去,你做过记者,能不能想一些什么办法?”
我一瞬间就做了决定,“你不要着急,我这就想办法。”
“好,那你有了消息就告诉我,我这里随时准备出发。”
“……你先在杭州等我消息。”
放下电话,我立刻打给赵缂:“赵总,你这里还有进川的名额么,会不会有人去四川?”
赵缂顿了顿,“怎么问这个?”
“我有个朋友在当地,失联了,想问问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你想跟着去?”
“我……”
“把你朋友的信息发过来,有了消息告诉你。”
“您让我去吧,别人去找我不放心。”
“我们是去工作。”
“我不会耽误事的,一定做好报道,您知道我可以的!”
“不行。”
“我不会拖后腿,大三的时候我还跟极限运动的团队去过西藏,我生存能力很强的。”
“我们只有一个深度记者的名额。”
“……你们要派哪个记者去?”
赵缂顿了顿,没说话。
“你自己去是不是?”
他没正面回答,只说:“你尽快把你朋友的名字发给我,有了消息我告诉你。”
电话挂断。
我想了片刻,打电话给赵缂的助理,小姑娘非常客气:“黄老师有什么事么?”
“我打赵总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他刚刚让我送一份文件给他到机场,他是坐包机去成都吧,我一下子忘了是几点。”
小姑娘不疑有他,迅速报给我:“赵总是乘坐包机过去,下午一点半起飞,这会儿就要去机场了。”
“谢谢,知道了。”
我从自己的办公室紧急收拾了平时出差用的箱子,下楼打车之前,先跟沈世群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
我勉强压下哽咽:“沈总,我得去找他。”
沈世群很快回答:“知道了,你应该去。”
这是什么意思?
他紧接着说,“注意安全,保持联络。”
我心里太乱,来不及想别的,只说:“工作有需要,您让团队随时联系我。”
“你安心给赵缂做事就好了。”他笑:“《雷震子》是你们自己的项目,蒋翼不催,我没道理催你。”
这个人也未免太明白了。
我这边放下电话,刚想打给蒋翼,就看到他发给我一条微信:“中午临时有事,不能一起午饭了,晚上会通宵,你自己先回家。”
我想了片刻,平复了几番,给蒋翼回了一个字:“好”。
《雷震子》正是宣发的关键时候,他不能分心。我无法在这个时候留在北京帮他,可也不能不走,只好等到了地方再告诉他吧。
到了机场,一下出租车我就打电话给赵缂:“赵总,我到机场了,您还没安检吧?”
说这话,我就已经看到了前面正在接受防爆检查的赵缂。
他回过头,看到我整装的行李,沉默了片刻,“你来了也没用,没有多一个座位。”
“您为什么不多带一个记者过去?”
他看看我,也就没隐瞒,“名额有限。而且这种稿子不是谁都能写的。”
突发事件肯定都是新闻记者先行,深度报道只能先让路。
“那也不必要您自己去。”
“跑这条线的记者媳妇二胎刚刚小产,第一个小孩才五岁,走不开。”
就算没有这种事,碰到这种危险的工作,这个人也会首当其冲的。
“我替你去!我的稿子您知道的,我能写。”
赵缂笑起来,“我又不老不小的,你替我去算怎么回事?”
“我、我欠你的!”
从入行你就一直教我,看重我,可我误会你,还放弃了你给我的那么好的机会。
虽然我此刻不是因为欠你,想还你人情,而是求你,一定让我去,让我去带庄远回来。但我,确实欠你。
“你不欠我。”赵缂看着我,停了好一会儿,声音舒缓:“黄瀛子,你聪明又认真,所有的机会都是应得的。我提供的offer,你有说要或者不要的权利。”
不是这样的,而且我此刻还让你为难……
只是庄远所有的家人都不在国内,我不能放弃一丝一毫去找他的机会。
“赵总……”
“不过这次让你去四川,你就是真的欠我人情了。”
我猛地抬头,“您同意我去了?!”
“嗯,去吧。”赵缂深思了片刻说,仿佛确定自己不会改变主意,才重新看着我的眼睛说:“注意安全。记得,我们只有一个深度记者的名额。如实地,写一篇真正的稿子回来。”
“知道了!”
时间非常紧迫,赵缂把同行的新闻记者和摄像师介绍给我,把记者证和媒体证明等相关文件交给我,并没有多说什么,就送我们进了登机口。
飞机快起飞的时候,我才得空给亦菲发了一条短信:“你别担心,我马上就能到成都,有了消息给你打电话。”
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我们一行人到达成都的当天晚上,被告知去往震中的车都已经停了,只有明天早上凌晨可以搭乘救援车队进去。
领队要求我们先回酒店睡觉,凌晨三点在大堂集合。
我根本睡不着,除了跟新闻记者不断处理筛选已经先期到达灾区的同事或者同行传回来的消息,得空了就不断地打电话给庄远,发微信给他,可始终没有任何回复。
一夜的折腾,过了午夜我才回了自己的房间,朦朦胧胧中刚睡着,就听见闹铃响了。
我匆忙起来用冰冷的水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跟自己说:“我是记者,我一定能做到自己的责任。还有庄远,你一定不要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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