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封封信件,还有各种食品、礼物在大西洋两岸快活地传递着。每当海莲收到好书她会高兴得不得了;收到烂书她会横眉怒眼;太久没有收到书时,她会隔着大西洋大叫一声:“喂,弗兰克,你这大懒虫,你在干什么呢?快起身给我找书去!”
海莲这个“稍乏才华”的编剧,虽然她的境况从来都没有如意过,但在信里依旧妙趣横生,执着而乐观。想必弗兰克也被她文字后面嬉笑怒骂的真性情而打动了吧。有一次,她告诉弗兰克:“我要一本情诗集,不要济慈或雪莱,请寄给我一本不太煽情的情诗集。你自己挑选吧,要一本小开本的,可以放入裤兜中带到中央公园去。”为什么她心血来潮要看情诗集呢,仅仅只是因为“春天到来了”。
谦和善良的弗兰克总是那么稳重周到、温雅古板,他细致回复海莲的每一封信,兢兢业业地寻求她要的每一本书。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再是伦敦到纽约的距离,而是书与书之间的距离。相知无远近,天涯若为邻。日子一天天过去,书信成为他们平静流淌的生活中无时不在的旁白。慢慢地,他们从谈书到谈生活,有了像亲人一般的情感。
一辈子没走过好运的海莲小姐,做梦都想着去查令十字街84号的那家书店转转,看一眼也好啊,看看那些书,还有……那些可爱的店员,当然还有她的弗兰克。弗兰克曾几次邀请,他甚至说过,橡原巷37号有两间卧室可以任她挑选的。可海莲总去不了,她住的是“白蚁丛生、摇摇欲坠、白天不供应暖气的老公寓”,口袋里永远没有足够的钱。
有一次好不容易快凑齐旅费的时候,居然让该死的牙医给赚去了!她百般懊恼地在信里抱怨:“我不得不陪着我的牙,而我的牙医带着娇妻度蜜月去了,他的全部费用都是我出的……”她调侃,“伊丽莎白只能在她缺席的情况下加冕了”,而此后的几年,她都得留在纽约“看着她的牙齿一颗颗地加冕了”。
“英国式骄矜”的弗兰克立即回信说,他们在享用海莲的食物时,只能“全体同人举杯恭祝海莲和女王陛下都凤体康泰”了。那一次他们险些见上面,最终还是败给了旅费。二十年的时光,便在买书卖书一来一往中慢悠悠地过去了。
他们二十年间缘悭一面,相隔万里莫逆于心。海莲忽一日收到来信,却是带来了弗兰克的死讯。一封绝望的信件,宣告了这个“一生之愿”永无可能再实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海莲曾把弗兰克称作“唯一了解我的人”,连弗兰克的妻子都称他们之间有“如此相通的幽默感”,他“曾那么喜爱读她的来信”,两人却至死没能相见。即使结局如此遗憾,过程却是如此丰满,那是绵延二十年的情谊与快乐。这情感,天涯相系,隐而未发,也只是欢喜而已,任何和爱有关的语言,都从未曾见他们写于笔端。
海莲多想去看望这位最熟悉的陌生人,盼着有一天轻轻敲开书店的那扇门,然后跟大家说:“Hi,我就是海莲。”这是怎样美丽而感人的场景啊,然而却永远都只能成为幻影了。
多年后,那个曾经孑然一身穷居一隅的女作家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剧作家了,她终于有了足够的旅费去伦敦。那个古旧的混杂着霉味儿和长年积尘的气息的“马克斯与科恩”书店她终于见到了,而那个时候,弗兰克早已经去世了,书店也已经关门。故地虽在,斯人已逝,海莲站在门口怆然泪下……她笑着对空荡荡的书店说:“我来了,弗兰克,我终于来了……”
姣爷看到这里唏嘘不已,泪眼婆娑。
海莲和弗兰克之间二十年的情感,算是爱情吗?
“当爱情以另外一种方式展现铺陈时,也并非被撕去,而是翻译成了一种更好的语言。上帝派来的那几个译者,名叫机缘,名叫责任,名叫蕴藉,名叫沉默。还有一位,名叫怀恋。”
也许这份感情的美好都在这“怀恋”二字上吧。这样的感情比起那些山盟海誓更叫人动容。
掩卷良久,姣爷一直在想,弗兰克走后的这些年,海莲又上哪儿去寻找那些她喜欢的书呢?你知道,她读书的口味那么古怪,还大声地宣告过:“我从不买没读过的书。”当她在图书馆读到合胃口的书,她会不会伤心欲绝呢?因为她再也不能随手写封信说:“喂,弗兰克,快去给我找这样一本书,里边可不能少了第七章第三节,不然我可不收!”
弗兰克走后,海莲在书中凄怆地说:“如果你们恰好路过查令十字街84号,请代我献上一吻,我亏欠它太多……”
看着这些承载二十年情分的书信,姣爷只觉得时光慢慢凝固了,一个人慢慢唱、另一个人慢慢和的平淡生活,因为这些文字的记录,日子变得生动而充满情趣。查令十字街84号也成为海莲和所有爱书人忧伤感怀的记忆。
心绪难平地合上书,教授已化身成姣爷心中的弗兰克。这一生能有幸遇到一个弗兰克,已是上天最好的恩赐,夫复何求?
那些馨香满心的信,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在挥霍着一点兴趣和时间,最后才知早已被它掳走了全部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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