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商贩们说,青年书生叫做吴凌,是梓潼县唯一的秀才。
原本北燕还归属大周时,吴凌凭借秀才身份,还能在官府当些文职。
如今北燕割让,岐国重武轻文,放掉了许多文职。
吴凌为贴补家用,便与其娘子编制草鞋,到各集镇上贩卖,用以贴补家用。
李韫觉得此人不错,长得不错,行为不错,品性也不错。
要知道在古代,很多穷酸秀才,耗尽家里所有积蓄死读书,简直就是吸血虫。
而这个吴凌半工半读,可见他是个体恤家庭的好男人。
“我不善饮酒,叔伯们还是自饮吧。”
吴凌有礼谢绝了邀请,一心盯着书本,神色可谓陶醉。
李韫一直想招揽幕僚人才,先前也听李甫提到过科举一事,于是带了两块大饼与肉干,走到吴凌身旁坐下,递过去问道:
“听闻岐国也有秋试科举,你这么用功读书,是为了参加考试么?”
吴凌盯着大饼与肉干,有细微的吞咽动作,肉啊,真是好久没吃到了,却迟迟不肯接过。
“你认为这是嗟来之食?”
李韫笑着,又道:“我却觉得这是生意,我找你问话,你为我解惑,而这些东西是报酬。”
吴凌又矜持了片刻,轻叹一声,接过李韫的馈赠,却将肉干包好揣进怀里,自己则捧起大饼大口啃食起来。
填饱肚子的东西留给自己,好吃的东西带回去给家人吃,小细节中有大人品。
“我是读书人,自然要为考取功名了。”
“你向往功名利禄?你渴望加官进爵?”李韫试问。
吴凌停止了咀嚼食物,抬头望着漏雨的屋檐,沉默了片刻,才摇头道:
“家国沦丧,燕地已失,谈何功名利禄?”
“听起来你还有些爱国情怀,那你为何还要去参加岐国举办的科举考试?就算你能考中,那也是去岐国当官。”李韫笑着问道。
吴凌彻底不说话了。
北燕割让给岐国,最难受应该就是他们这些愤世嫉俗的读书人了。
可不读书,不考虑功名,还能干什么呢?
难道荒废十年寒窗,一辈子卖草鞋草帽?
从吴凌痛苦的表情上,李韫看到四个大字——怀才不遇!
所以李韫为什么会热衷于出来微服私访,因为每次出来都会遇到一些他想要的人才。
“唉……”
“雨势小了,我也该走了,多谢你的大饼与肉干儿,若有缘再见,我定还报。”
吴凌长叹一口气,将书本收好,挑起担子便往外走。
“吴秀才,外面天都黑了,路上湿滑难行且不说,万一遇到歹人了怎么办?”
商贩们纷纷劝阻他留下过夜。
吴凌却说:“我两袖清风,歹人劫我干什么?何况家里还有老母与妻子,我得回家去。”
可他刚跨出庙门。
几个蓑衣斗笠,持刀大汉冲了进来。
“啊害!今个儿躲雨,还遇到了一群肥羊啊!”
“真是菩萨保佑,送我们发财!”
还真是说歹人就歹人到!
穷山恶水中,总是不缺乏绿林好汉的。
商贩们吓得缩作了一团。
“今天遇到我们兄弟三人,算你们倒霉了,识相的快将钱财拿出来,否则将你们通通宰了!”
歹人挥舞着砍刀,威逼胁迫。
吴凌卸下担子,抽出扁担往后退,神情慌张却不失英勇,怒喝道:
“我看你们谁敢!”
“哟呵,白面书生还挺讲义气嘛,不过我一看你就是个穷光蛋!”
“大哥,甭与他废话了,不识趣的一并砍了算了!”
“唉……”
李韫长叹了一口气,“马匪”还没遇到,先遇了几个送人头的强盗。
三五个人就敢出来谋财害命?真是世风日下!
“太吵了。”李韫淡淡说道。
宋邯等人会意,冲上去三两下便将歹人制服,一人拎一个往寺庙外走。
片刻过后,宋邯擦拭着染血的刀身,淡定走回了庙中,并冲李韫点了点头,示意全部解决。
“吴秀才,以我之见你还是留在这儿过一夜吧,天黑路滑,人心复杂,万一又遇到歹人,娇妻改嫁,老母无人赡养,那可就亏大了。”
李韫出声劝道。
吴凌叹了口气,抱拳感谢道:“多亏今夜有您相助,先前小生还以为先生是个庸人,实在惭愧!”
“你我素未蒙面,错认了也不奇怪,来来来,就不用再读书了,一起畅饮妙谈,岂不快活?”
李韫号召众人再度围坐篝火,漫漫长夜,不再无趣。
次日清晨。
大雨停歇,细雨绵绵。
商贩们也各自赶路分道扬镳。
“李老板,过了这片山岗,再往前走个五里地就到寒舍了,不嫌弃去做做客吧?”吴凌相邀道。
“也好,去借碗热粥,暖暖身子。”
一行人便继续出发。
经过一夜暴雨,道路更加泥泞,实在不太好走。
短短几里路,走了近一个上午。
“李老板您瞧,有炊烟的那户便是我家了。”
吴凌指着不远处袅袅炊烟下的一栋茅草屋。
茅屋旁边的秧田里,一个戴斗笠的布衣少妇,正卷着裤腿辛勤收割着稻谷。
“娘子,我回来了!”
吴凌放下担子,大声挥手招呼。
少妇听了喊声,甜甜回了声“相公”,急忙放下镰刀跑出稻田。
雨中邂逅的二人,热情相拥的喜悦,郎情妾意的模样,诠释了真正的爱情。
“如何,羡不羡慕他们?”
李韫笑着回头扫了一眼宋邯等人。
宋邯四人相视一笑,谁不愿生逢挚爱,邂逅良人呢?
“娘子,快快去洗肉做饭,今日有贵客登门!”吴凌催促道。
少妇瞥了一眼李韫与身后的侍卫,低声道:“相公,他们带着刀呢……”
吴凌将昨夜庙里歹人的遭遇说给了少妇听。
“那是恩公了,你快快将他们屋里请,我这便去做饭!”
少妇没了担忧,往厨房里走。
吴凌将李韫等人请进茅屋。
“家有薄田几亩,夜有娇妻伴读,吴秀才人生赢家啊。”李韫笑道。
吴凌苦笑道:“一亩三分田地,交了税后,也没剩下多少了,不然我也不会担草鞋上集镇去卖了。”
“交税?”
李韫眉头一皱,“交什么税?”
“田税。”
“燕王与雪霁公主大婚,为庆祝两国重修和平,官府允诺免税两年,为何还要交田税?”
李韫声音渐冷,不太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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