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墓地的时候,远处的天空炸开一道惊雷,我站在车前凝望着那黑压压的天际,似乎…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我缓缓收回视线看向车中的南休,他微蹙着眉隔着一块挡风玻璃望着我,我第一次这么仔仔细细的去看他,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的记忆在脑中穿梭,心中涌动着巨大的情绪让我呼吸困难。
我下意识捂住胸口,他落下车窗喊我:“快上车啊!”
我才拉开副驾驶的门走了上去,车内暖气十足,他立马拉过我的手放在暖暖得出风口:“你看你冻的,霍凌早出来了,你怎么还在里面磨磨叽叽的,我都要去找你了,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吹风,你怎么又哭了?医生不是叫你情绪不能波动吗?我说你怎么…”
他猛然抬头看见我眼里的疏离,突然顿住,没有往下说,我抽回手放在衣服口袋里,视线移向窗外对他说:“送我去火车站吧,我要回蓉城了。”
南休有丝错愕,随即说道:“你要回去也明天回啊,看这天还有雨,再说你早上起得早,也没休息好。”
“送我去车站!”
我又说了一遍,语气决绝,南休看了我几秒,什么也没说,发动了车子。
一路开到火车站,我拉开车门就准备下车,南休突然扯住我的衣袖:“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被打击的脑袋坏掉了!劳资听说他出事,连夜跑船赶回来找你,你连句谢谢不说也就算了,反正你也没跟我客气过,现在对我这什么态度?说走就走,一句招呼也不打!”
我眼皮一直在颤抖,狠狠抽回手不敢看他匆匆说道:“抱歉,我想回家。”
南休忽然探过身来把我压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炙热的眼眸离我很近,带着压抑的怒火盯着我,我没有挣扎,没有逃避,迎着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我看见他眼眸的光渐渐变淡,才一把推开他冲进火车站买了最近去往蓉城的车次。
我记得,黎梓落和我说过蓉城一带自古水上运输便利,后来崛起的那帮人具有海盗和商人的双重性格。
他们广泛联络沿海居民,建立了许多据点,在海营商。
而南休的祖上正是跑船起家,他的父亲也是因为海上货品交易遇害,上面为什么要搞他父亲?这一切太巧了,巧到让我从心底产生一种深深的恐惧!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上大学以后,离开了黎梓落,再见面是南休把我拉到一艘游轮上,当时一上船他就教育服务员储备榴莲的重要性,我只当他闲得慌,如今想来,恐怕那艘游轮根本就是他们家的吧,否则他怎么能对船上人的身份了如指掌!原来,他的背景如此深不见底,我却一直以为他家镜贫寒!
我突然发现,自从黎梓落离开我后,周遭的一切都让我怀疑,让我害怕,让我不敢接近,我开始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开始逃避所有人对我的好意,我不知道那个深藏在暗处的敌人会不会找到我?又会是谁!
回到蓉城后,我去找了杜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他,好像全世界都认为黎梓落不在了,可我偏偏想证明有人和我一样,认为他活着!
杜赢的样子很憔悴,记忆中她好像不抽烟的,不知道为什么也一根接着一根。
我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厅等她,她从进门后就显得有些颓废,满眼戾气。
然而坐下来看见我的样子后,有些怔怔的,拿烟的手都有些颤抖。
我开门见山的问她:“黎梓落没死对不对?”
杜赢没说话,我接着问:“你们,你们一定在密谋什么事?是不是?”
她眉峰紧锁看着窗外,我急切的说道:“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死了,但是我不信,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葬身,曾经那么多人围追堵截他,他都能安然无恙,怎么可能死于一场爆炸,我不信,你一定也不信对不对?”
她指节泛白,微微颤抖,还是猛抽着烟,我忽然感觉一阵烦躁起身夺过她手上的烟就狠狠掐灭在烟灰缸里,目光似火的看着她!
杜赢猛然转过头,眼神里几近愤怒的盯着我,嘴角透着冰冷的嘲弄:“我也认为他不可能这么轻易离开!我也想这一切都是一场局!事故发生后我亲自赶去现场,找到负责这次案件的人,将近800摄氏度的爆炸,你知道那些人被烧成什么样吗?你看过吗?”
我神情凝滞,杜赢眼里溢出泪水:“还有很多人连残骸都找不到…”
她低下头脸埋在手掌间,那痛苦的神情让我绝望!
我从未想过杜赢成了我人生中最后一丝希望,甚至到这一刻,我情愿黎梓落活着,和她在一起,也好过永远分离…
杜赢突然擦掉眼泪抬起头,眼里的恨意像熊熊烈火向我袭来:“我真没想到他会利用我!为了你,利用我!!!他真狠,真狠!”
我渐渐皱起眉:“为了我?你们不是出双入对吗?他不是都和你同居了吗?不要告诉我和你同居是为了我。”
杜赢定定的看着我:“他是在我们小区找了套房,让外面的人以为我们同居了,我一直当他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告诉别人他和我们杜家正式联手,好让那些商帮后裔知道形势。
直到他走后,我才知道,我被他耍了!”
我不解的看着她,她苦涩的抹了下眼角:“他不过是利用我,让别人认为他在婚姻里出轨,这样,他就成了过错方,好名正言顺的把所有身价留给你,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是M酒店的最高执行层了吧?”
我怔怔的看着杜赢,她自言自语道:“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
我“哗”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不顾杜赢错愕的眼神,狂奔出咖啡厅,初冬的寒风如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每一下都仿若在我心脏来回凌迟,我听见心口.爆裂的声音!
杜赢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可是我懂!
他这么做,是为了不暴露我是黎震女儿的身份!
天空中又一阵惊雷,我跑出咖啡店忘了戴帽子了,我就这样狂奔在街头,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盯着我,我不停的跑着跑着,不知道终点在哪!
我从前以为,黎梓落跟我结婚是有目的,为了稳住当时的股市。
可到今天我才知道,他和我结婚的确是有目的的,他从一开始就打算通过一场婚姻把他所有的东西都交给我!
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让我得到黎震的股份,和M酒店,只有这样,才不会被那些试图找到我的人怀疑,只有这样…
若不是杜赢今天亲口告诉我,我彻头彻尾都都被蒙在鼓里,他为了让我不被人怀疑的得到黎震的一切布下如此精密的局,有谁能想到黎梓落的老婆正是黎震的亲骨肉!
他走了,却为我铺下了一条平坦的道路,可他不知道,未来没有他,我好像再也不急着往前走了…
我怔怔的站在十字路口,车辆从四面八方川流不息,我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不停的飘浮,痛苦从心口蔓延至全身,难受得蹲在地上痛哭!
心中一个声音无声的呐喊:“黎梓落!你在哪?如果你真的去了天堂或地狱,请带我一起走…”
可最终,他还是把我留在了这个世界,独自面对未知的将来。
奇怪的是,M酒店的股市随着他的离开突然就回暖了,一切都…那么反常,那场风波似乎莫名其妙就平息了。
我终究,还是回到了M酒店,我舍不得他幸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会守着M酒店,直到…他回来,或者…我去找他的那一天…
我的生活突然变成了两点一线,公司和家,或者有时候,我干脆睡在公司。
他离开以后,我再也不会去拼命讨好任何一个人,我经常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每天只剩下四种感觉,困饿累烦。
我以前一直强行把自己塞给黎梓落,我的青春年华,我的爱情,我的胡搅蛮缠,我的狰狞和可爱,我从没问他想不想要,我只是知道,这一切我不想给别人。
他走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很怕下班,下了班不知道去哪,我经常会到人流密集的地方呆呆的坐着,我见过千万人,像他的发,像他的眼,却都不是他的脸…
有一次,我在大街上突然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就那样在人流穿息间愣了好几秒,鼻尖酸涩,和疯子一样来回寻找,却最终…什么也没找到。
那以后,我把旧城区租的房子退掉了,回到了我们在蓉城的别墅,钥匙还在香樟树下,依然是我走时留下的位置。
回到家后,我突然兴起想给我们的小家取个名字,我找了个木桩在上面钉上一块牌子,用了很长时间才一刀一刀刻下“布尔湾”的字样,这个只有我们两知道的名字。
我想如果有一天他迷路了,看到这个名字一定能记得这里是我们的家。
我拔掉了院子里所有的植物,只留下那颗我13年前种下的香樟树。
那时,黎梓落问我为什么非要在这种颗树,我告诉他我看了一部叫《蓝色生死恋》的韩剧,女主说要做一棵树,因为树不会移动地方,长在哪就待在哪。
其实,我是很怕有一天会离开他,可我始终都没有告诉过他。
我在香樟树旁种了满院的木槿花,黎梵总唠叨我傻,大冬天的种花,不都被冻死,可我却执意种着,我告诉她,木槿耐寒,不会死的!
是啊,不会死的!哪怕全世界都告诉我他不在了,在我心中,他就是不会死的!
不然为什么董汉也莫名其妙消失了?我不相信,我始终不相信他会丢下我!
我把那枚婚戒又带回了无名指,想他的时候就会盯着这枚戒指发会呆,其实我和他真的有好多好多回忆,而现在我才发现,我的每一次呼吸都靠这些回忆撑着。
我还是习惯性听到他的名字心里就会咯噔一下,可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最后离开他的时候,我没有机会好好抱抱他。
他总说我蠢,可是他不知道,我蠢是因为不想在他面前戴面具而已。
我开始疯狂的工作,没日没夜的工作,我不再对任何一个人仁慈,我开始会和人耍心机动头脑。
原来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不会”这回事,当一个人失去所有依靠的时候,自然而然什么都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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