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我的人居然是白大柱,他穿着条牛仔裤,一双破球鞋笑着迎向我:“大白,我等你半天了。”
大约一个多月前,白大柱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老家房子也弄好了,我的房间都给我摆上了新家具,让我毕业了就回去,我跟他说不回去了,我在酒店上班了。
没想到我不回去,白大柱居然找来了,而且来的这么突然,事先也没跟我打招呼,身后还拖着行李,我还心说要不要请个假啥的。
南休从车上下来,笑着说道:“小老弟来了啊?”
白大柱见到南休还挺开心的:“偶像,你怎么送大白上班啊?”
南休点点头:“是啊。”
然后白大柱问我住哪,先到我家把行李放下来,南休突然插道:“这样吧,大白你先去上班,我来安排下白老弟。”
我看了眼南休,他对我递了个安心的眼神,我就去上班了。
然后我就头大了,让白大柱住我那,万一要是黎梓落来江城看见了,估计不大好,他本来就不太待见白大柱,但是不让白大柱住我那,也不太好,他住哪都要钱,再怎么说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不可能当真不管他吧,这件事弄得我还挺烦恼的。
不过烦恼归烦恼,第一天到礼宾员岗位报道,我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礼宾员工作绝对是我从事几个岗位以来最杂的一份工作,你要说干什么的吧?什么都干,具体反正也说不上来。
小到给客人送个报纸,递个伞,大到各种业务的推荐,总之一句话为客人服务!
我去的第一天,认识了一个小哥,也是礼宾员,叫欧阳花邢,比我大一岁,个子虽然不算高,但长得细皮嫩肉的,我一去他就跟我自我介绍了一番,还告诉我人家都喊他花爷,让我什么不懂的就问他,我觉得他这人很热情啊,就跟他聊了两句。
然后他就把我拉到一边神秘兮兮的告诉我:“我其实是个关系户!”
我眼角抽了抽…
“我认识上面领导。”
我眼角再次抽了抽,这尼玛遇上同道中人了!
他又说道:“我其实是个富二代。”
我这下重新审视了他一番,还能说自己是个富二代,这人挺自信的啊!
然后就跟我逼逼叨什么他爸觉得酒店的礼宾员挺能锻炼人的,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能接触到,就把他安排过来磨练磨练,我就多了一句嘴:“你认识上面哪个领导啊?”
“前厅部朱总,你不认识吧?”
我眼角拼命的抽着…
欧阳花邢让我替他保密,我说放心吧,我嘴紧。
结果到了中午碰见董大哥,和他聊起欧阳花邢,他笑着说:“哦,那个朱总的关系户啊。”
我眼珠子都掉下来了,问董大哥咋知道的,他说前厅这块谁不知道啊,他见谁都讲,我顿时无语。
还问董大哥他家挺有钱的吧,说自己是富二代,董大哥笑了笑:“跟我家比肯定是有钱,他爸做垃圾回收的。”
“……”
搞得我下午看到花爷都怪怪的,但是花爷人如其名,我发现很多小姑娘都喜欢围着他转,才接触一天,我就感觉他人缘挺好啊。
我一开始认为八成是看中他的钱或者关系户这个身份,但我那是太傻太天真。
快下班的时候没什么事,我跑去餐饮部绕了一圈,那时候正好是姚津最忙的时候,看见我让我陪她抽根烟,划划水。
聊了几句,从她那听说,她们走的那天古依娜都没来,不知道人到哪去了?
我心说不会留在蓉城了吧?这个心机婊是想上位还是怎么的,黎志勋再喜欢玩女人,但他骨子里大男子主义,据我猜测,不会为了一个古依娜跟家里撕破脸。
到了下班时间,白大柱打电话给我,说在饭店等我,我去了以后发现南休站在饭店门口,我一下车就匆匆跑上前问他:“白天带我哥干嘛的?”
“泡了个桑拿。”
我暧昧的挑了下眉:“大白天的,你们搞什么?”
南休神色古怪的说:“给你哥接风洗尘啊,你以为呢?”
我干笑两声,刚准备进去,南休拉住我膀子跟我说:“我带他找好房子了。”
“这么快?”
“难道你想让他住你那?”
我当然觉得白大柱住我那不合适,但还是有些吃惊自己烦了一天的问题,居然南休帮我解决了,南休又嘱咐我:“我下午听他的意思他想留在江城,你进去以后跟他说,要想留下自己找份事情做做,不能你养着他吧。”
我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然后南休才把我扯进去,倒是一桌好菜,果不其然,吃饭的时候白大柱和我说想待在江城,说还是大城市好啊,怪不得我不肯回去啥的。
南休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就和白大柱语重心长的说,大城市物价贵,得找个工作,不然房租水电都要钱。
结果我还没怎么说呢,白大柱就炸毛了:“大白,你是不是认为我会用你钱啊?我告诉你我白大柱不是吃软饭的,老子既然想留下来,肯定自己找路子的,你不用担心,以后我在这混好了,你就把工作辞了,我养你。”
南休夹了一个鸡腿给我:“吃鸡!”
然后在碗里找了块鸡蛋给白大柱:“吃蛋!”
吃完后,南休主动说:“大白,去看看你哥的住处。”
其实就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但还算干净,价格也公道,南休说前三个月的租金已经帮他付了,后面的让他自己来,反正他话也撂下了。
完了南休说他赶一天车也累了,让他早点休息,就扯着我走了。
这件事上,我不得不说真心是感谢南休,要不是他,我指定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一出来我就说要把租房的钱给南休,他却说:“给我欠着,我问你要的时候再还。”
我偷偷想着,他莫不是想在我这养利息吧?
往车那走的时候,他就对我说:“先把他送回来是怕他要到你住的地方,不是我没提醒你啊,你这个老哥,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我坐上车拉过安全带,南休一踩油门,他的跑车便疾驰在江城街头,夜色如墨,穿梭在喧嚣与沉寂的城市中,我有些恍惚的说:“小时候大柱脾气没有这么坏的,那时候我妈总是给我穿旧衣服,穿来穿去就那两件,村子里其他小孩看我脏兮兮的就总会欺负我,朝我丢泥巴,还经常把我推到泥坑里,因为他们知道不管怎么欺负我,我妈都不会为了我出头。
那时候我可能才三岁,或者四岁,浑身是泥的回到家,大柱看见我这样,气得拿起铁锹就冲了出去,其实他也就比我大两岁,我都不知道他哪来的劲儿,但他那次把两个欺负我的熊孩子都给揍了一顿!警告他们以后再欺负我妹,就让他们屁股开花!
后来两个孩子的家长找到我家来,我妈气得揪着大柱的耳朵问他为什么要打人,大柱死活不肯说,我妈拿衣服架子打他,那时候,我看见他攥着拳头却在对我笑!
晚上的时候,我偷偷溜到他床边问他疼不疼,他当时跟我说‘妹,以后哥哥多吃点饭,快快长大,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有些惆怅的说:“后来,他越来越暴力,动不动喊打喊杀,再后来彻夜不归,也把人打进医院过,这两年我时常想,如果小时候他不是为了保护我,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南休把车子停在路边一棵大树下,树上的枝桠在路灯的照耀下,斑驳的影子投射在前挡玻璃上,乱了眼。
南休侧过身子认真的对我说:“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如果真想去保护一个人,方式有很多种,是他自己选择了这种活法。”
我凝神注视着南休,却看见他眉宇之间覆上一抹忧愁,眼神从我的脸上移向前方,似在看着某处,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声音有些惆怅的响起:“我爸妈感情很好,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算是意外吧,我妈没办法接受,寻死觅活的,她把我关在房里,自己在外面割腕自杀,我从窗户爬出去,到处喊邻居把门闯开,大人把我妈送去医院,我妈醒来,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她再自杀,我就也跟着她自杀,但我不想死。她听见我这样说大哭了一场,就再也没干过那事了,大白,你说我这人从小就威胁自己亲妈,是不是很没品啊?”
我渐渐皱起眉,我和南休认识这么久,我始终很羡慕他,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经,随便演个破道士还能大红大紫,人生跟闹着玩似的。
他却从没和我说过,他小时候还经历过这种事情。
他自嘲的笑了下:“我妈出院后我整天围着她,你以为我8岁的时候不想出去踢球,鬼愿意在家缝纽扣啊,还不是为了让我妈心情舒畅点,她对我爸感情太深,一直不愿再嫁,年轻丧夫,遭到多少议论和挤兑,当然也有不怀好意的人,我可没有用拳头对付人家。”
我不解的看着他,他侧过眉眼邪邪的勾起嘴角,眼里闪过致命的光泽,指了指脑袋:“用这里对付别人!”
我盯着他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成熟,脑中猛然滋生一种想法,他或许根本没有我看到的这么一目了然,亦或许在我看不到的那一面,他也诡诈多变,难以对付。
以前我或许不懂,现在才慢慢体会,成功哪有偶然,人又怎么可能一直靠运气!
所以…那一瞬间,我终于体会到以前黎梓落为什么说我看人只会用眼睛,我的确如他所说,涉世太浅!
而此刻,我看着眼前的南休,他还是他,却好似多了一些我无法看透的东西揉进他的眼中,我问他:“那你妈现在呢?”
南休很骚包的拨弄了一下头发:“她呀,比我还忙,我过年难得回个家都看不到她人,活得比谁都潇洒。”
南休提到他妈一脸暖意,让我也不自觉漾起一抹笑容:“真羡慕你!”
说完叹了一声看着透过树桠的点点繁星:“我亲妈,应该也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吧?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会不会经常想到我?”
“大白。”
“啊?”我侧过头,南休忽然凑了过来,眼中倒影着斑斓的影子,不停的摇曳,闪乱了我的双眼,他清浅的呼吸骤然拉近,我一时慌乱扒住车门,他伸手抚了下我的脸:“有根睫毛帮你拿掉。”
说完已经坐直身子再次发动车子,我尴尬的说:“谢,谢谢。”
南休把我送回隐庭郡,我刚下车他突然叫住我,我回过头看见他从驾驶室走下来,匆匆几步到了我面前,猝不及防的把我搂进怀中,他抱得很紧,紧到让我窒息,我僵硬的两个手臂贴在身侧结结巴巴开口道:“你,你干吗啊?”
“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说完松开我,笑得一脸得意,我抬手捶了他一下:“你矫情个毛啊,神经病!”
然后对他挥挥手:“我走了。”
他露出迷之微笑:“走吧!”
便匆匆上了车,一脚油门不见了,我看着他车子消失的方向,还真对他十分无语,这人行动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我拉了拉包带一回头,却发现家里灯开着,二楼阳台立着一道黑影,手里的烟闪着星星点点,黑暗中目光似鹰般落在我身上,让我浑身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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