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千望看着应扁领进来的朱怀古,点评道:
“模样尚可,个子着实不高,得矮我至少一个头,你说他有十五了?”
他上下打量着朱怀古,打量到一半便转向应扁问。
应扁被问到,赶紧回道:
“回少爷,怀古确已年十五,一个多月前便到咱府里,家底已然让人亲到凤阳摸过,家世清白,是个苦命人,父母早亡,相依为命的妹妹朱怀欢也在数月前突遭恶疾而亡,只剩他一人孤身离乡背井,到了这京城顺天府。”
朱怀古立于一旁,动也未动。
其实朱怀欢没死,死的是她这具身子的兄长,也就是真正的朱怀古,不过因家贫人微,没人注意到这两兄妹,故也无人知晓真实情况。
真正的朱怀古当时在凤阳赵府做着书童,闻得朱怀欢生病卧床不起后,便向赵家少爷请假归家照顾幼妹,赵家少爷允了。
结果朱怀欢病愈,朱怀古却莫名染了时疫撒手人寰。
朱怀古与朱怀欢是双胞兄妹,五官相貌丝毫不差,连个子也是差不多。
外间不知,先头又是因朱怀欢生病,朱怀古方请了假赶回家中照顾,故到最后外人皆以为朱怀欢因病未能回天,以致最后病亡。
初重生于朱怀欢身上时,她与真正的朱怀古相处过数日,自信能学得他几分言行举止,再小心些,冒了真正朱怀古的名儿去赵府继续当书童,倒也能得一些饱腹度日的银钱。
时过境迁,约莫三月余,她已积下些许能在路上用的盘缠。
真正的朱怀古与赵府签下当长工的年限日子也恰好到了,在赵家少爷失望的眼神下,她毅然拒绝了再续签的好意。
辞了赵家归家数日,准备一二后,她便日夜兼程赶路,直往京城而来。
她悄悄瞥她往后的主子池千望一眼,见他果生得好看,着实不愧贵为京城第一美男子,眉眼如画,仿若精雕细琢的宝玉,气度不凡,贵气浑然天成,俊美无俦。
她五官虽也生得不错,终归瘦弱单薄得过份,在池府一月余,气色养得虽有所回缓,不再是枯黄的形容,但往浑身贵气的池千望面前一站,两相一较,高低立见,确实只能算是模样尚可。
至于个子不高,这一点她更无从反驳。
她人就站在这儿,矮就是矮了,也不是一两句反驳的话,便能突然高出十寸来。
父母早亡,兄妹死别,贫苦多难,好不容易千里跋涉来到京城,入到他池府为奴,看那单薄得风一吹便得跑的瘦弱身子,想必在路上也是受了不少苦。
池千望边听着应扁说朱怀古的身世,细长漂亮的丹凤眼边慢慢柔和下来:
“行,那就试试,试着侍候几日看看,要是不行,应伯你再来领走。”
池千望一柔和下来,应扁顿时松了好几口气,就怕大少爷又一个不满意连人带他尽数赶出书房去。
事儿总算有个好开端,他赶紧告退,省得大少爷最后来个反转后悔:
“是!那老奴先退下了。”
往后退着小步时,他还特意给朱怀古递个眼神儿,大概是让她不用怕好好侍候之类的。
朱怀古承情,向应扁一礼谢过。
再转回身来,抬眼便见池千望那双神光逼人的丹凤眼正瞧着她,她猝不及防,免不得被吓得心上一咯噔。
她力持镇定:“少爷有何吩咐?”
也就随口一说,不曾想他还真有吩咐,且是正经事儿。
池千望冲她招手:“你过来看看,这些看完后,你随便说说。”
顺着他指向的案几上看,朱怀古看到了一张宣纸,纸上字龙飞凤舞,待起身走近了瞧,才发现是一份关于案件的随笔记录。
而他是大理寺卿,案件想必也是大理寺中的案件。
她垂下眼帘,声音难掩讶然迟疑:
“少爷,这……”
事关大魏刑狱律法,且人命关天,她不过是区区庶民,看这个做什么?
池千望显然不这么想,他长手一伸,把那张宣纸丢至她怀中。
朱怀古被吓得心上一小跳之余,赶紧手忙脚乱将整张宣纸抱入怀,并拿好捧于双手之上,有些莫名地看着他。
池千望于她的反应倒是满意得很:“这又不是真正的案宗,不过是我随手写的大概案情,即便是,我让你看,你便看得。”
既是主子有命,她身为侍从,除了从命,也无旁的选择。
朱怀古捧着宣纸退至一旁,站着开始看将起来。
宣纸上着墨并不多,却也足够将整个案情写得清楚明白——
庶民宋怀娇,死者,女,年十七,被刺一刀正中要害身亡,于七月十七日早上在外城漂儿胡同小河岸上的老槐树底下被杀,原七月十八日要与良人赵传定下亲事,不想突遭横祸。死者父亲宋胡声称亲眼所见当时陈桥方就在案发现场,就坐在死者边上,且声称死者腹部所中利刃便是陈桥方所佩腰刀,凶器后被缴获。然陈桥方面对凶器与宋胡当堂指认,仍矢口否认,声称他并没有杀人。陈桥方身为毅亲王属官,毅亲王府三等护卫,虽被死者父亲告上顺天府衙,但因罪证不足,又有毅亲王暗下施压,力证陈桥方其清白无辜,顺天府尹惧于毅亲王,不敢强出头,死者父亲愤极险些血洒顺天府衙石狮之上。
简单明了,寥寥数语,便是她在雨夜短亭中听得路人热议的命案,是先经顺天府衙后移大理寺的宋怀娇被杀案。
她沉默着,捋着案情,也想着该如何措词。
池千望也不催,看着她侧颜的优美弧度若有所思,指尖不缓不慢有节奏感地轻敲着微冒出胡渣的下巴,微刺的触感在提醒着他这数日来的不修边幅。
片刻后他问:“如何?”
朱怀古反问:“少爷是想让小的说什么?”
池千望道:“自然是你对此案的想法。”
朱怀古立道:“倘若真是陈桥方草菅人命,那应依国法惩处,该以命抵命。倘若仅有凶器与宋胡一面之词,宋胡又是死者亲父,证词难以力证,那么即便当时陈桥方确如宋胡所言,就坐在死者边上,却未亲眼见到陈桥方行凶,而是行凶后的场景,那么宋胡证词确实不足,再加上陈桥方矢口否认杀人罪行,此案一时半会儿,确难以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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