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看着就将笺纸还给了徐令宜,望着十一娘道:“你们既然心里都有数,就斟酌着办吧!”
徐令宜和十一娘笑着应“是”,陪着太夫人说了几句闲话,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门外月色皎洁,空气中飘浮着浓郁的花香,热情奔放,直暖人心。
徐令宜和十一娘缓缓地走在花园的夹道上,耳边不时传来几声夏虫的啾啁,心里觉得安静而详和。虽然彼此都觉得有很多话要说,但又都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气氛却并不沉闷,反而平添了几份安宁。
进了花园门沿着甬道向前,往北是半月泮,往东是垂纶水榭。
在丁字路口,徐令宜的脚步顿了顿,两人都露出几份犹豫来。
他只带了几个随从一路骑马急驰回燕京,因连夜赶路,折了好几匹马,偏偏驿站的马还不如他带的马,所以当他看到几匹健壮的骏马拉着辆十分华丽的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和装着箱笼的大车像春游般慢悠悠在路上走时,突然动了马车的心思。当即命随从拿了几百两银票求购。谁知道对方却十分不好说话,不仅连讽带讥,还拿出一袋金豆子,号称要买他的坐骑。
他从来都不怕人在他面前横。
丢下银票就要解马走人。
对方的护卫出面阻止,当然不是他随从的对手,三下五除二,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赶马的车夫吓得扬鞭就要跑,又因他的随从正在解马缰……马车翻了不说,还把七娘的脚给弄巍了,在马车上养了四、五日才算好。
有了这缘故,也就不难理解七娘为什么要为难他了!
因此他没有问七娘今夜是否在垂纶水榭过夜。
他有他的自尊。
不想因为七娘在垂纶水榭过夜就避到半月泮去,她在流芳坞自己就歇在垂纶水榭。
可他又有点舍不得此刻这种让他如沐春风般温柔的气氛……
如果徐令宜想和她一起回垂纶水榭,自然会和她并肩而行。而此刻却停留在这里,自然是因为想回半月泮。
十一娘思忖着。
他是因为有事要回半月泮处理呢?还是担心七娘今天晚上还歇在垂纶水榭?
让她向徐令宜说七娘今天晚上歇在流芳坞……那简直就是赤裸裸地邀请,就算活了两辈子,她也说不出口。
她迟疑半晌,最终还是上前几步,站在了往北的路口。
“侯爷去章丘的事办得怎样了?”
星光下,她的眸子一闪一闪,如天边的星,明暗不定。
徐令宜惊讶地望着十一娘,眼角眉梢慢慢舒展开来。
“地没买成!”他低声说着,上了往半月泮的甬道,“又发生了很多事,一时到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好!”
十一娘低头望着甬道上铺着的青石:“我看侯爷回来的这么快,猜着事情不是办得很顺利就是就有困难。听你走时的口气,又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何止是不简单。”徐令宜道,“我当时就有些纳闷,怎么放出风要卖地,价格却高得离谱,一般的人家根本不敢问津。分明就是个针对我们家设的一个局。”
“那您还去?”
“既然被惦记上了,这次我不入局,还有下次。不如一次解决。”徐令宜淡淡地道,“还好我去了。原来有人想插手海外贸易,用那几百亩地投石问路,想让我跟泉州市舶司的打声招呼。我现在被免官在家,这种事还是少插手的好。那田我自然不能要!”
两人一边说,一边去了半月泮。
* * * * * *
十一娘轻手轻脚地起身。
“卯正了吗?”身后突然传来徐令宜有些含糊的声音。
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他。
“嗯!”十一娘恢复了原来的动作幅度,窸窸窣窣地穿衣,“侯爷再睡一会吧!”
反正赋闲在家,又不用上朝。只是这话不好当着他的面提。
徐令宜坐起身来,拎起丢在床角被撵揉得像梅干菜似的白绫亵衣披上:“今天要和七姨去护国寺吗?”他想到七娘那驾华盖车和她的脾气,“差人去跟主持说一声,到时候关了山门吧!”
十一娘看着他的亵衣脸色微红:“我帮侯爷重新拿一件吧!”然后转身开了一旁的黑漆高柜,找了件熨烫整洁的亵衣递给徐令宜。“七姐是要去护国寺吃米肠。关了山门只怕也没有什么用!”
徐令宜有些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她平时在家里也这样吗?”
十一娘委婉地道:“七姐的性子有些活泼。”
徐令宜点头,不再谈论这事,吩咐她:“既然如此,就多带些护卫去。”
十一娘应喏,叫了小丫鬟进来服侍梳洗,和徐令宜一起吃了早饭才回到垂纶水榭。
宋妈妈看见她满脸是笑。
“七姨那边的木芙姑娘一早就来问什么时候启程?”
十一娘却答非所问地道:“你去把琥珀叫进来。”
宋妈妈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地应声而去。
十一娘从衣襟里拉出了一条红色的丝带——上面挂着个椭圆形的玉牌。
那是昨天晚上徐令宜给她挂上的。当时她有些不好意思,没仔细看,此刻才发现那是枚雕着三羊开泰的和田玉。
自己是肖羊的。
十一娘拿着玉牌细细地摸挲。
是生日礼物吗?
可徐令宜给她挂上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说。而且还是趁她疲惫之时。要不是玉牌有些冷、床又有些硬,她不习惯,睡意很浅,还不会发现。
思忖间,琥珀撩帘而入:“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十一娘犹豫了片刻,道:“算了,原来准备让你帮我打个络子,还是我自己来打吧!你去嘱咐小丫鬟进来更衣就行了!”然后重新把那块玉牌挂在了脖子上。
打络子是简师傅的长项,十一娘就得了她的真传。别说是她们了,就是绫仙阁那些以此为生的师傅们,只怕也没有十一娘的手艺精湛。她不由笑道:“这丝线的确太过简陋,得打根漂亮的络子才是。”又道,“这是太夫人送给您的吗?我看着像是上好的和田玉。一点杂色都没有,真正难得。”
十一娘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换了件衣裳,去了七娘那里。
七娘早已梳装打扮好了,和十一娘去给太夫人行了礼,去了护国寺。
十一娘看着护卫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几辆马车团团围住,比平时又森严了几份。知道是徐令宜特意吩咐过的。待去大雄宝殿上了香,她和七娘给家里的人求了一大堆的平安符回来。
七娘还带了好几包米肠回来请大家吃。
十一娘怕东西不干净,太夫人吃坏了肚子,只让太夫人尝了一口。
太夫人真的就只尝了一口,就笑着放了筷子。
七娘就怂恿几个孩子尝尝。
徐嗣谕和太夫人一样,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贞姐儿则是一脸的为难,看了半晌也没敢下口。只有谆哥和徐嗣诫,吃得津津有味。前者还道:“这个没有赵先生从白云观买回来的好吃!”
“真的!”七娘被太夫人和徐嗣谕、贞姐儿打击的心立刻活跃起来,听了立刻道,“白云观还有米肠卖吗?我怎么不知道?”
七娘送给徐嗣谕的见面礼是一本前朝的《四书注解》,送给谆哥一套多宝阁的文房四宝,送给诫哥一个金项圆。她又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几个孩子都很喜欢她。
“您当然不知道。”谆哥不以为然地道,“赵先生说了,哪里有好吃的,哪家的戏唱得最好,哪里适合钓鱼,哪里适合赏梅,这些风韵雅事,只有男人才知道。”
徐嗣谕在一旁不做声。
七娘就和他嘀咕:“那你跟我说说,哪里有好吃的?哪家的戏唱得最好……”
谆哥就放了筷子,如数家珍地讲了起来。
七娘听着有些咋舌,问十一娘:“他不会是都去过吧?”
十一娘正在劝徐嗣诫:“别吃了。剩下的要给爹爹、五叔还有五婶、歆姐儿留一些。”徐嗣诫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谆哥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当然是赵先生说的。
她闻言道:“是准备以后都去看看!”
谆哥儿觉得十一娘的回答让他很有面子,挺着了小胸脯道:“到时候我给您带白云观的米肠,保证比这个好吃!”
徐嗣诫听说有吃的,在一旁跳道:“我也要,我也要!”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魏紫进来禀道:“夫人,雁容说,侯爷问你他那鹿皮里的木屐放哪里了?”
夏天,穿什么木屐啊!
十一娘狐惑着和魏紫出了屋。
雁容正立在院子中央等。
见十一娘出来,她曲膝行礼,陪着她出了太夫人的院子,然后低声道:“侯爷让您去外书房。说是七姑爷来了!”
那个“薛邑君”朱安平!
十一娘点头,和雁容穿过徐家正厅后的小厅去了徐令宜的外书房。
她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和半月泮拥有浩翰的藏书不同,外书房更像个小小的会客室,陈设低调而华美,布置舒适而庄重。
徐令宜向她介绍一个穿了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的高大男子。
“这位是七姑爷朱安平。”
他用了七娘娘家人的称呼来称呼朱安平。
朱安平眉眼微动,向十一娘行揖礼。
徐令宜向朱安平引荐十一娘:“这是拙荆。”
十一娘半蹲着行了福礼。
徐令宜就吩咐十一娘:“七姑爷难得来次燕京。你让厨房给我们整几个菜,我们好好喝一盅。”
十一娘低声应“是”,退了下去,算是正式和朱安平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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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睁不开了,明天捉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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