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完）
罗曦才死没多久，她父亲就上折子弹劾裴相思，告她目无法纪，未经允许擅自杀害世子妃，是胆大妄为，又说她假传圣旨，要李暝将她革职。
裴相思自不能犯这种错，她去北郡王府之前就叫人给宫里送过折子，李暝是知道她去北郡王府的事的。
只是没等他批示，她就先一步将人勒死了。
算不上先斩后奏，顶多就是有些着急而已。
李暝没做反应，想看看朝中还有多少人反对裴相思，一时便没做声，任由不明真相的朝臣被罗曦父亲带着节奏，跟着一起弹劾裴相思。
直到事情闹得差不多了，李暝才发声，澄清裴相思并非先斩后奏，他早就知道此事，随后又将这些日子来，收集起来的证据给其他人看，证明罗曦就是害得李蜜难产而死的人后，才笑吟吟地去治罗曦父亲的罪。
罗大人当然知道自家姑娘做的事，但知道又如何？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又想起来前阵子与同僚喝酒，好些人不满裴相思的事来，便铤而走险，想仗着自己人多，逼李暝处置裴相思。
可如今的皇帝陛下，早不是年轻时受制于朝臣的孩童了，怎可能轻而易举的就被人逼迫？
最终罗大人被罗曦连累——也是他自己作死，而被李暝流放，罗夫人不愿和离，同他一起流放。
至于其他朝臣，被李暝以不辨是非，轻而易举就被煽动利用为由，罚了半年的俸禄。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一片老实。裴相思始终不曾出面，也不理会那些谣言，仗着李暝放了她的假，而光明正大赖在叶家，直到李蜜过了头七，她才回去。
这个时候，李暝早将事情给解决了，裴相思又若无其事站在李暝身旁，拢着双手听底下朝臣汇报军情和灾情。
到了年底，腊月二十七，裴钰带着南楚的结盟书和叶匀宥的尸首到了京城。
阴了多日的天儿，终于下了雨，却是不大，淅淅沥沥的，一直从早晨下到了中午。
李暝带着文武百官一起离宫去城楼迎接他们，京中百姓也都闻讯赶了过来，各自站在路旁迎接着他们的将军。
载着叶匀宥的马车进了城，停在了李暝跟前。
裴钰带队下了马，齐齐下跪见礼。
“臣裴钰有辱使命，未能带回叶将军！”裴钰官服外头套着孝服，跪在地上双手呈上结盟书。
李暝接过结盟书看了一眼后就交给了身旁的裴相思，随即又托住裴钰的手将他扶了起来：“你做得很好……诸位爱卿都起来罢。朕……去看看叶将军！”
李暝走到载着叶匀宥棺椁的马车旁，扶棺叹了口气后，方才摆摆手，让他们回叶家去。
一直以来，叶家所有人在京城百姓心中都是神话一样的存在。
当年叶侯战死，尸骨被运回京时，他们夹道迎接，跟着叶侯的马车一路将他护送回了叶家。
叶朝因没回京，留在了西北，叶家人为了方便拜祭她，在城外叶侯墓旁，立了衣冠冢。
听说后来有许多女子结伴去了她的衣冠冢旁拜祭她。
如今叶匀宥回京了，百姓也同当日护送叶侯一样，将他护送回了叶家，并在叶家外头观望了许久才离去。
后来，裴相思又请旨，追封叶侯为一等忠勇公，已故的叶朝追封为骁勇侯，成了大晋开国以来的第一个女侯爷，追封叶匀宥关西侯，其余叶家人各赏赐黄金千两，绸缎布匹若干。
李暝准了，后又追封李蜜为长乐公主。
*
次年二月，裴相思被封巡抚，带着李暝给她的圣旨，去南边治水去了。
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秋天都要结束了，她才慢悠悠的回京——她二月离京去治水，刨去赶路的时间，五月时就已经有了成效，为何一直拖到快年底了才回京呢？
因她中途绕路去了一趟渝州，顺便处置了几个贪污受贿，欺压百姓的贪官。
至此裴相思的名声，不止在京城，还在其他地方传开了。
名声却是好坏参半。
喜欢她的说她公正廉明，是个好官，不喜欢她的说她媚上欺下，搬弄权术。
这名声比当年她父亲还要过之而不及。
年底时，裴琞班师回朝，途径渝州，将裴衍和徐宁捎带上，一并带回了京城。
前太师大人不想回去，在渝州乐不思蜀，架不住他夫人思念几个孩子们，只能臭着脸瞪着自家老三，直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因为从西北回京，根本就不会从渝州经过。
如今的裴家老三，早不是当年一个只会跟在阿姐和哥哥身后哭鼻子的小哭包，他长高了不少，又晒得黑黑的，全身上下，就剩一口牙还是白的。
裴琞听了自家老父亲的质问，笑道：“没事的父亲，您要实在不想回去，就留在渝州，让长随陪您过年。我接母亲和叨叨回去就好。”
长随这个忠仆立即倒向自家夫人和小主子：“那不行，老奴是夫人的奴才，夫人在哪儿老奴在哪儿。老爷，给出去的奴才泼出去的水，您自己在渝州，一定要好好保重啊。”
裴衍怒甩衣袖，挤开大孝子和忠仆，臭着脸上了马车，好几日不曾理人。
后来还是他自个憋不住了，自己从自己给的台阶上滚下去，滚到他夫人脚边，倒打一耙地问她为什么不理人。
*
宣和三十年，裴相思再次替李暝南巡，她走了大半年，正要回京之时，先收到了李炆送来的加急密信。
“小师叔，父皇病重，速回。”
裴相思匆匆回京，朝服都还未来得及换，就快马加鞭进了宫。这边她刚到乾清宫，还未进去，就听寝宫传来一片压抑的哭声。
裴相思心中“咯噔”一声，愣在了原地。
这时，李炆从殿中走了出来，拱手一拜，道：“小师叔，父皇在等您，您快些进去吧。”
裴相思“啊”了一声，半响后才回过神来，都忘了回礼，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寝殿。
她无视众妃嫔，大步到了病榻前，一把握住了李暝伸出来的手。
裴相思看着昏睡之中的人，低声叫他：“师兄……”
她叫了两声，昏睡之中的人才勉强睁开眼，将她望了片刻，才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回来了？”
他不知病了多久，同她离京时比起来，整个人瘦了许多，眼窝凹陷，颧骨突出，脸色灰败，不见半丝血色。裴相思有些眼酸，她明明记得李暝送她离京时，精神饱满的样子，记得他趁着其他人没留意时，牵了一下她的手，温声叮嘱她早些回来。
也记得他笑起来时，眼尾那些细微的可以数清楚的皱纹。
“嗯，我回来了。”裴相思紧紧握着李暝的手，想笑却没能笑出来，“你放心，此次南巡，地方官员都很好，并没有犯错，是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李暝应着，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还好……”
裴相思问道：“还好什么？”
“还还我等到你回来。”李暝道，“我可以安心走了。”
裴相思应了声“好”。
她看起来很平静，除了眼尾有些泛红，根本看不出她有任何伤心的痕迹。李暝又将她看了看，低声问道：“相思，你可有话同师兄说？”
裴相思闻言，过了片刻后才轻轻吸了口气，在他期待的目光之中，低声道：“你先去，我等储君殿下站稳了脚跟，就来陪你。”
李暝闻言，终究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抬手，又让裴相思弯下腰来，然后轻轻在她额头碰了一下，玩笑道：“那你快些，我怕等不及，先去投胎了。”
话音落下，落在裴相思额头上的那只手便垂在了一旁。
眼泪这才决堤，从她眼眶之中滚落，顺着下巴滴落在了那人的手背。
裴相思握着他的手，死死咬着牙，压着哭声：“那我就不去找你了。”
*
宣和三十年，十月十六，帝驾崩，谥号明。同年冬月二十，储君李炆登基，改年号为建安，拜女侍中裴相思为帝师。
又五年，帝师病逝。
从前伺候先帝的来公公拿着遗诏，请旨让帝师裴相思入帝陵。
帝未允，无视先帝遗诏，将元慧皇后的墓迁入先帝陵寝。
帝师尸骸由裴家后人运回渝州，葬于父母墓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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