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先例
殿试之后是琼林宴，是为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
裴相思在家中闲置了一个月，见吏部那边始终没有消息送到裴家来，裴衍那边也没动静，李暝那边也没消息给她。
她便以为自己给搁置了，正想着写信给李暝问问他什么意思时，前头徐宁就差叨叨送了一道帖子来。
“方才宫里来了人，送了这帖子来，道是要请姑娘参加三日的后琼林宴。”叨叨道。
裴相思闻言，猛地从瘫痪的姿势换成了正坐。
她抢过帖子，打开一看，见上面落了大印，字迹还是她熟悉的字迹。
裴相思拿着帖子笑了起来，好似那是封官儿的折子一样，宝贝似的紧紧抱在怀里。
叨叨不解：“不就是道帖子吗？姑娘怎高兴成这样？”
“你不懂。”裴相思也不生气，抱着帖子在胡床上打了个滚，美滋滋道，“这是叫我安心的意思。”
邀请新科进士的帖子本来叫礼部的人去处理就够了，偏偏她这道是李暝亲自写的。说明什么，裴相思不用想也知道。
她其实早该明白的，从半个月前李暝颁发的选秀的圣旨里没有她的名字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她这位师兄是什么意思了。
是安她的心，也是告诉她此事急不得。
*
次日朝会，朝臣按惯例汇报完了公事，正以为要同从前一样退朝之时，那位将咱们女进士搁置了足足一个月不曾提起来的皇帝陛下，忽然道：“朕还有一事要与诸位爱卿商议商议。”
百官就见他从来公公手里接过一道折子，继续道：“想必诸位爱卿皆知宁国公府的长女裴相思参加了此次的会试，并且一举高中，不知胜过多少人。我朝能有如此有胆识的女子，朕心慰之，只是朕眼下着实苦恼，不知该如何安排她的去处——诸位大人可有什么高见？”
他话音落下，朝臣便开始议论起来。
裴衍手持象笏，一时没出声，只静静听着那些议论。
同他一样保持沉默的，还有徐停、陈伯礼、王尚书，云侍郎和兰太傅。
过了片刻，议论声渐小，有人出列道：“臣以为以女子身份参加科举，本身就是儿戏，犯了大忌，何谈入朝为官？这裴相思实在胆大妄为，臣以为应该重重责罚，以儆效尤！”裴衍回头扫了说话的人一眼，沉声问：“罚？怎么罚？杖刑？连坐？还是杀之而后快？”
那位大人没想到对此事总是含糊其辞的太师大人忽然就不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愣了一下，多少有些底气不足：“晾她是初犯，何况也不是大罪，倒不用连坐和砍头。”
“那你的意思，打她几板子就够了？”裴衍忽然笑了一声，朝堂上立即阴风阵阵，“只是打几板子怎么够？依我看，应该罚，狠狠的罚！最好是连坐，连她家里人也一块儿罚了！革了她父亲的职，撤了她母亲的诰命，再削了她祖父的爵，这才是罚，这才能以儆效尤！”
那位大人明显慌了：“这……这也不必如此严重。”
太师大人又冷笑一声：“哦，照你的意思，女子入朝为官是大忌。那应该将远在西北的叶朝将军也召回来，狠狠罚一顿！当日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也是犯了大忌，也应该罚一顿！要不，我请人到慈宁宫去，替你们将太后娘娘请来？”
那反对的大人脸上，一阵难看似一阵。
“太师大人，下官知道您护女心切，”有人出列，替方才那位大人接过了裴衍的冷眼，“可您也不必故意拿太后娘娘和叶朝将军夸大其词，混淆视听才是！”
裴衍一眼扫过去，发现说话的是军机处的魏大人，从前御史台的人，也是魏王的人。
他藏得好，一直没露出马脚，后来更是反咬魏王一口，戴罪立功，算是保住了自己的位置，后来一路爬到军机处，对裴衍是各种瞧不顺眼，逮着机会就要踩一脚的。
这时，又有一人出列道：“魏大人说得有理。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是因为当今年幼，是无奈之举，叶朝将军可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难不成她裴相思也可以？既是如此，那还参加什么科举？应当直接去西北啊！到时候杀他个几百几千的敌人，立一身军功，臣等自然也无话可说的。怕的就是，她不敢去！”
说罢，同他一伙的几人都一同嘲笑起来。
李暝看着折子，没出声，打算看看太师大人怎么吵赢这一架。
太师大人听了他们这满嘴的嘲笑，也不生气，而是平静地反问道：“小女不敢？诸位就敢了？那当日魏王叛乱时，诸位怎么跟乌龟似的躲得远远的？还得我带兵回来救诸位呢？”
嘲笑声戛然而止，一个个面红耳赤，比早晨屠夫杀了猪，从猪肚里取出的猪肝还要鲜红。
“几个而立之年的老爷们都不敢的事，又怎么敢嘲笑一个女子的？”裴衍嘴里带毒，无情嘲讽，“还有，诸位怎么就觉着小女不敢去西北，不能保家卫国？”
没等魏大人开口，裴衍就一个眼神扫了过去，冷冷道：“闭嘴！我还没说完，且有你插话的份？”魏大人脸色便从鲜红的猪肝色，变成了在小摊上挂了一个上午都没卖出去的猪肝色。
裴衍冷哼一声，继续道：“如今她只是参加一个科举，诸位便冷嘲热讽，百般羞辱，倘若她去了战场上，她还不得被诸位的口水淹死？怎么，当年你们骂叶朝的话都忘了？！”
“明明是有这个能耐的人，却因她是女子，而被诸位否认，生生扼杀了她能保家卫国的机会，”太师大人冷眼一扫，一时竟无人敢与之对视，“那她还怎么保家卫国？凭一腔刚刚冒出来就被诸位扼杀的热血？”
话落，他一声长嗤，嗤得魏大人那边好几个人抬不起头来。
魏大人那脸色，快变成了被放干血的猪肝了。
“臣以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中榜，便应一视同仁。”这时，徐停出列，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抬袖对李暝一拱手，又道：“臣查阅过大量史书，才知史上并非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先晋两齐、北魏南燕，都有女子为官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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