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芒种
总是错过自家姑娘各种成长瞬间的裴大人，当时脸就瘫了。
小炮竹被捏着脸，十分不舒服，挣扎着抗议。
她爹却是一脸惆怅地看着她，一双手蠢蠢欲动：“你说我若将你那两颗牙摁回去，让它重新长过会怎样？”
小炮竹不知有没有听懂她阿爹的愚蠢想法，挣扎半响，终于愤怒地一口咬住了她阿爹的手指！
她咬人不疼，只是因为刚刚长牙的关系，嘴里不舒服，才见了什么都往嘴里塞。
裴衍将手抽出来，看着手指头上的两个小小的压印，又看了看小炮竹：“要不我们还是把它摁回去，再重新长过？”
“你是脑子坏掉了？还是又要重新长个脑子了？”这时，屏风后头传来一道熟悉声音，“为什么要摁回去，就不能等别的牙长出来？”
说话间，着一件群青薄纱大袖衫的徐宁就从屏风那头走了出来。
裴衍像是许久没见着她一样，从她声音响起的瞬间，目光就一直落在那道身影上，也只看着，并不言语。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着，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
徐宁却上得前来，将洋漆茶盘里药碗往他跟前一递，学了一句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大郎，起来喝药了。”
裴衍：“……”
他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一时不知接还是不接。
沉默许久之后，到底还是接了过去。
徐宁抱过捣乱的小炮竹，看着裴衍一脸舍生取义地把药喝了。
等他喝完了药，正要将药碗递回去时，就听头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骗子！”
小炮竹学舌，跟着阿娘口齿不清地骂了一句骗子。
裴衍一个激灵，哪里还管得着旁的，只将药碗胡乱一扔，也顾不上虚得厉害的身体，直接爬起来，将母女两个用力抱住了。
徐宁便闻了满鼻子的药香。
她没动，听他在自己耳边道歉：“对不起，我又骗了你。”
裴衍昏睡之前，是没有任何征兆的，甚至好好用了午饭，还与徐宁说想好好睡一觉，让晚些再去叫他。等徐宁再去叫他时，却是怎么也叫不醒了。
如今裴衍见小炮竹连牙都长了两颗，才恍然明白自己昏睡了多久。
他有些遗憾，更多的是心有余悸——倘或这次，没能醒来，他便是真的再见不着徐宁和小炮竹了。
不会知道她长了牙，也不会听见她开口叫自己“阿爹”。
徐宁将头埋在裴衍肩窝之中，压不住哽咽的声音：“你知不知道我以为真的见不着你了？以为你让我晚些去叫你，是我们最后说过的话？”
裴衍没醒来时，她一直在后悔，后悔那日没同他多说两句话……
裴衍听她语气不稳，又是心疼又是不知所措，偏偏不知说什么才合适，只得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最后没了法，他又抓住徐宁的双肩，将她头抬起来，然后把她的眼泪给舔了……
徐宁：“……”
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吓得眼泪都自动滚了回去。
裴衍见了她那呆愣的神情，觉得有趣，又要去亲她眼皮。谁知徐宁在此时回过神来，一把抵住了他的下巴，将他脑袋推了开去：“行止，你很臭。”
身上和嘴里满是药味的裴衍：“……”
被嫌弃两回的裴大人格外不满，刚想抗议，就见徐宁撇开了头，只隐约可见通红的耳朵尖和侧脸。
裴大人心情大好，不顾他夫人的挣扎，再次将人抱住，并狠狠在她唇上亲了个响。
还被阿娘抱着的小炮竹有样学样，抱住她的脖子一口亲在了她脸上——只是小姑娘还什么都不懂，亲着亲着就觉着牙痒，最后变成了咬住她阿娘的脸磨牙。
*
裴衍不知道，自己昏睡的这大半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
叶朝回京了，贺夫人来了渝州，撵走了试图侵占杨家祖宅的贺如仇和杨家二房三房的人。
贺如仇想替死去兄长和婶婶报仇，但赵渡已死，连个尸首“都没有”，他便是想要赵渡抵命，也再也找不到人。
于是贺如仇就打算捞一笔了回去，便惦记上了杨家祖宅。
可当日贺如仇从贺老夫人母子手里抢来的银钱早就因他生意失败，而全亏了进去，后来发迹，靠得全是贺夫人娘家的遗产。
这一点，徐家和杨家的其他人都可以作证。
而贺夫人因自幼就有记账的习惯，一直留着一份账册，也可以证明赵渡用的全是杨家的东西。
贺如仇什么也没捞着，咬牙切齿地离开了渝州。
至于杨家的其他人，那更是秋后的蚂蚱，贺夫人没回来时，他们就什么都捞不着，贺夫人回来后，那更是什么都捞不着的。
事情到这里原本就该结束了，剩下的人该回京回京，该留在渝州的就留在渝州。
然而却还有一个变故。
那就是芒种。
她不是被后母虐待，被亲爹的卖掉的可怜人，而是当时杨老爷那场祸事之中，被马车无辜撞死的路人的女儿。
那场祸事之中，原本该死的人是她，但在马匹疯了一样踩过来时，她被她阿爹死死护在了身下，她阿爹以宽厚的身躯替她挡住了劫难，她才勉强活了下来。但她眼睁睁看着自家阿爹死在自己跟前，吓得连哭都不敢哭，而映照在她眼底的却不是自家阿爹痛苦的脸，而是被马车反复轧过的杨老爷。
芒种认得那张脸，那是渝州的大财主，发生灾祸时，他还给她们这些吃不饱饭的穷人施过粥。
那时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意外，可后来才从有心人嘴里得知那是人祸。
而造成人祸的罪魁祸首是杨家的女婿。
于是，她便想尽办法混进了徐家，让温明若留下她，想跟着她去京城，去杀了杨家的女婿给她阿爹报仇。
可京城还没去，她就从贺夫人嘴里得知，杨家的女婿坠崖而亡。
那一瞬间，芒种心里升起的并不是大仇得报的快感，而是另一种无从发泄的疯狂。
她将这种恨意转移到了贺夫人身上，想也未想就冲了上去，想要借着混乱杀了贺夫人。
可她没成功，因为贺连昱替贺夫人挡了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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