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街上走着,一盆水泼出来,袍子湿了一片,无妄之灾。
小丫鬟吓坏了,可是她带大人出来的,忙摸出手绢去擦,小嘴碎碎念,“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周复倒无所谓,望着泼他的女人不说话。
女人抖搂抖搂手里的盆儿,冲他一瞪眼,“你瞎啊,走路不看道儿!”
耙子倒抡过来!
周复笑了,但还是没说话,目光也钉在原来的地方。
女人被看毛了,柳眉倒竖,整个人像蜷起来的刺猬,“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女人!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周复笑了笑,“好啊。”
桃儿顿时急了,“大人!”
周复拍拍她头,“没事的。”
那女人可能是没见过这样的人,退后两步,朝屋里喊,“你死啦!赶紧滚出来!有人欺负你婆娘!”
“来啦来啦。”二十出头的青年从后边出来,估计已经等了有一会儿,才能一叫就出来。小跑着到店外,冲着周复就是一揖到地,“对不住对不住,衣服多少钱,我们赔我们赔。”
“你个窝囊废!”女人使劲踹自家男人一脚,“他欺负你婆娘,你还跟他道歉,还能不能行了!”
青年男人也不还嘴,掸掸身上的土,仍然面对周复,“您看这?”
周复摆摆手,“不妨事的,一会就干了。”
说完一抱拳,朝前走去,竟是没一点要追究的意思。
“公子大义,公子慢走。”那青年男人连连作揖,礼数周到。
可把他女人气坏了,一把揪住他耳朵,“窝囊废,气死我了,帮我撑次腰能死啊!”
青年陪笑,“媳妇,这次是你不对嘛。”
“谁不对!”那女人声音高了八度。
“我不对我不对。”青年担下了所有。
“你……”女人举起手掌想抽他,但始终没舍得抽下去,最后一跺脚,“气死我算了!”
“媳妇,咱是做买卖的,和气生财嘛。”
“也没见你发财。”
“快了快了。”
“哼,每次都这句。”
“这次真快了。”
“这句也听腻了。”
“那我换一句?”
“……”
“还这句还这句!”
“啊——”
女人大叫一声,被气到崩溃却无可奈何,周复回头望一眼,女人拿盆儿敲头的样子,差点让他笑的眼泪都要冲出来……就赵翠那脾气,能有这样的归宿不错了,由衷替她感到开心。
“那女人好凶哦!”桃儿仍旧气不平。
周复笑着点头,“你千万不要学她。”
桃儿赶紧摇头,“桃儿才不会那样呢。”
“哈哈,不会就好。”周复心情愉悦,脚下不知不觉快了起来。
走过两个街口,迎面走来一行人,都是书生打扮,呼朋唤友,看着像是踏青归来……北方寒意未消,这边柳条抽芽,满山青翠了。
“赵兄文采斐然,来年乡试必定高中。”
“郭兄谬赞,不过偶得一二佳句,算不得什么,说起文章还得看李兄。”
“赵兄,不厚道哦,如此违心之言,不怕陈兄笑话?”
“为何是我笑话?”
“谁不知陈兄乃山阳第一笔!”
“就是!”
周复让到路边,几个书生互相捧着走过去,路过时倒都看了看他,但在他身上看不出文化人的气息,也就没有搭话。
等他们走远了,桃儿才小声问,“大人,您说他们能中么?”
我上哪儿知道去……
周复一笑,“桃儿觉得呢?”
桃儿摇头,“桃儿不懂,但应该中不了吧,都那么虚伪。”
“哈哈。”周复笑出来,“傻丫头,不虚伪怎么做官?”
桃儿唬了一跳,忙把耳朵捂住,“桃儿什么也没听见。”
这可不像大人该说的话,不过这么好脾气的大人也不多见,被泼了一身水都不生气,换别的大人早就让人打那女人板子了……这次不打说不过去,脾气好的过分了。
偷眼看大人,笑的畅快,不以为意,桃儿放下手来,提着裙裾追上去,“大人也一样吗?”
周复摇头,“我不是正宗的大人,过来只是凑数的。”
桃儿看看他,“大人的确不像大人,但桃儿觉得大人才是好大人。”
你在说绕口令?
周复笑笑不接话,又回头望一眼那些书生,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赵兄”是赵沣,几年不见倒真有读书人的样子了。
以他的脾性而言,没准真适合官场,但不知怎么的,看他人模狗样的,总觉得有些违和……算了,不去管他,取试又不归自己管。
不知是不是缘分使然,一路过来,已经遇到两个故人了,前面应该还有一个……纸扎铺子还在,不知人怎样了。
“桃儿,走快点。”周复远望一眼,突然提速。
桃儿不知怎么回事,快步跟上……越走越快,最好她跑起来才勉强跟上,直到大人在纸扎铺子附近停下,她才得以喘息。
五六个赖汉堵在门口,抱拳叉腰,一看就是来找事的,见大人比较关注,桃儿忙跟旁边的街坊打听。
事情并不复杂,纸扎铺子是属于兄妹俩的,妹妹扎纸人照顾铺子,哥哥游手好闲,除了吃喝玩乐惹事生非,似乎就没做过别的事情,去年又染上赌瘾,从此以后,债主子天天登门,纸扎铺子的生意也跟着一落千丈。
桃儿忙把这些跟周复说了,周复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黑妞!还钱!听到没!别跟爷装聋作哑!”
多年不见,小妮已经是很清秀的少女,除了肤色仍旧显暗,身体纤瘦以外,都挺好的。
此刻被一群人围着,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扎着纸马,“我欠你钱了?”
“王二壮欠了!”有人叫。
“找他要去。”小妮头也不抬。
“你不是他妹?”那领头的问。
“你说呢?”小妮抬头,冷眼看来。“是你不知道,还是你忘了?要我再说一遍?”
那领头的一滞,气势明显弱了几分。
桃儿没听明白,又去跟人打听,原来上次还账时候,小妮就跟二壮断绝兄妹关系了,以后不管有多少赌债,一概与她无关,当时这些人都在场。
“你说断绝就断绝?”其中一个想强词夺理。
小妮转而看他,“还要你同意?”
那人头一昂,“当然。”
小妮满面不屑,“你算什么东西。”
那人恼了,“小娘皮,你找死是不!”
小妮抄起裁纸刀,淡淡跟他说,“你来。”
那人真要过去,被领头的拉住,“小妮,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走天边也是这个理儿!”
“谁欠的谁还,我说的也是理儿。”小妮寸步不让。
领头的指指她,“二壮可是说了,这纸扎铺子有他一半。”
小妮冷声道,“纸扎铺子姓甄他姓王,有他什么事。”
“你不也姓王!”有人大叫。
“我可以随夫姓的。”小妮总有话说。
领头的笑了,“别说笑了,老甄家早死绝了,就算你想改姓甄,也没得机会。”
小妮冷哼一声。“我又没说改姓甄。”
“……”领头的气坏了,“那你跟我这儿说什么呢!”
小妮瞥他一眼,“姓甄的只是把铺子交给我打理,又不是改姓王了,听懂了?”
铺子永远姓甄,跟姓王的没关系,小姑娘是看铺子的,跟她姓什么没关系……简单朴实的道理。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你可以找大人来评理,大人说有关系,我就还钱。”
说完,小妮又去扎纸马,似乎笃定他们不会去衙门告状,果然,有人一脚踹烂一个之人,指着她喊。“老子管你那么多,还钱!”
小妮抓着裁纸刀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他,“赔钱!”
“你特么还想讹我,也不打听……卧槽!你真敢扎!”
小妮一刀扎过去,虽然没有扎中,但人已经吓得跳出门外,她缓步到门口,冷冷淡淡,“赔钱。”
那人想冲回去,却又看着刀子犹豫,“一个破纸人值几个钱,还没二壮欠我的零头多!”
色厉内荏,胡搅蛮缠,领头的都觉丢人,横身挡在前面,“纸人可以赔,但你得先把欠的钱还了。”
“冤有头,债有主。”小妮冷眼看他,小小身体里仿佛蕴藏无比巨大的力量,“赔钱!”
我不欠你,你欠我的,必须赔!
领头的与她对视片刻,突然一声大吼,“王二壮,给老子滚出来!”
没人出来。
“装死弄你啊!”又是一声大叫。
“来啦来啦。”从隔壁背板后面转出一个胖子,满脸堆笑地过来,“马哥,叫小弟嘛事?”
领头的一指小妮,“你跟你妹妹说。”
王二壮冲着妹妹就去了,“小妮,别犯倔,把刀子放下,不就二十两银子,你还给马哥不就……啊呀!杀人啦!”
小妮一刀扎来,王二壮吓得掉头就跑,但后背还是给划开一道口子,这下可是把他魂儿都给吓飞了,噗通一声摔地上,骨碌碌滚出去,路上流了一道水线,他惊恐失声,“救命啊!杀人啦!”
声嘶力竭,那叫一个丢人。
那帮赖汉都嫌弃地躲他远远地,马哥更是跟小妮坦诚布公,“小妮,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肯改姓马,什么债不债的,一笔勾销!以后谁再敢欺负你,老子剁了……小妮?”
他越说越觉不对劲,小妮不闻不问不看他也就罢了,怎么直勾勾看前面?眼神也不对,那明显是看到……看到……
他说不上来,也转头看去,王二壮已经滚到一个人身边,被那人抬脚踩住,那人是个生脸,平静地看着这边……他妈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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