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对话。
江嘉年跟这位帮她捡起毯子盖上的机长,并没有任何对话。
她只是朝对方点头道谢,便有些冷淡地靠回自己的座位,拉好了毯子继续闭目养神。
身边的位置有轻微的动静,猜想是那位年轻而英俊不凡的机长坐下来了,江嘉年心里开始有些烦恼,飞机上没有机组休息室吗?当然,也可能是休息室被别人占用了,又或者去休息室还要上楼梯,短途的话没必要,既然头等舱有位置就过来躺一会好了。
然而,尽管在心里已经猜到了全部的可能,江嘉年还是有点不适应。
该怎么说呢,要是普通乘客,她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刚才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她就浑身不舒服,心里还发痒,她挠不到,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无法再入睡,只得认命地睁开了眼。
一睁开眼,她就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身边,来休息的机长自然也还没睡着,他手里拿了本书,正漫不经心地看着,约莫是助眠用的吧。
他没盖毯子,双腿交叠,合身的制服裤子可以让他两条长腿上的肌理线条完美地展现出来,这男人一身禁欲制服下面肯定是十分有料的身材,也不知道比起林寒屿如何。
一想起林寒屿,刚才那股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就消失了,她也忘记了收回视线,就那么盯着陌生人开始走神,思索林寒屿几号才能回国,回来之后她是否有机会告知对方自己的心意。
在悦途工作这么多年,她和林寒屿几乎每天都见面,他总是对她那么好,与对别人完全不同,她能感觉到他的在意和关心,也一直在等他说出那句话,坦白两人的关系,但她现在都三十岁了,他似乎还是不准备说出来。
说实话,江嘉年也有着急了。
一个女人能有几个三十岁?家里催婚又催得紧,她不想再等下去,所以打算主动跟林寒屿说开,这次他从国外出差回来,就是他们确定关系的时候了。
想到这些,江嘉年勾起嘴角笑了笑,正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耳边就响起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低沉男声。
“我知道你不是在看我,也不是我脸上有什么把你逗笑,但你最好把视线转开,不然别人会误会。”
江嘉年立刻回神,眨巴了一下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盯着别人在发呆,还是个非常英俊惹人遐想的男人,也就是头等舱人少,换在经济舱,可能早就被围观当花痴了。
“很抱歉。”江嘉年道了歉,立刻收回目光直视前方,眼中还流露出几分尴尬。
男人瞥了她一眼,放下书塞进座位前面的小夹层里,放低了座椅靠背,准备休息一会。
就在这时,飞机遇到了气流,波音787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遇见气流时比其他机型颠簸感更强,本就有恐飞症的江嘉年刚刚转移注意力,马上就回到了恐慌状态。
她紧了紧安全带,深呼吸让自己冷静点,告诉自己只是气流,可并没收到多少效果。
飞机里响起叮的一声,空姐开始广播,向乘客解释飞机遇到气流,会有些颠簸,将暂停客舱服务和卫生间,常坐飞机的人也习以为常,并不担忧,但江嘉年的状况就有点不好了。
飞机颠簸一直没停,持续的时间还不算长,可在度秒如年的她这里,就有些过长了。
江嘉年脸色苍白地看向身边,脸庞冷冰冰的男人闭着眼,似乎已经进入睡眠,她深呼吸,告诉自己赶紧冷静下来,不要再这样,可紧接着飞机又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江嘉年一下没控制住,直接扑到了身边那男人的身上,抱着些什么让她感觉安全了许多。
几乎在她扑过去的一瞬间男人就睁开了眼,快速想要躲避,但因为系着安全带,他的躲避并没有成功。
看着趴在自己腰间的女人,男人好看修长的眉皱了起来,江嘉年抬眼看见,赶紧后撤了身子远离了他,僵硬地捋了捋长发,低下头躲避对方有些寒冷刺骨的视线。
大约是为了避免刚才的情况再次发生,男人很快调直了座椅靠背,似乎也准备离开。
只是,颠簸在停顿片刻后又开始继续,要离开座位需要等颠簸结束,他只能暂时留在这。
一留在这,在颠簸开始的下一秒,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就被身边的女人握住了。
“对不起,我知道这很失礼,但我有点不安,所以麻烦您迁就一下。”江嘉年呼吸短促地解释,手劲很大地抓着身边男人的手,几乎要把他的手抓出红印子了。
男人注视她,她眼睛很漂亮,褐色的眸子,要不是有眼镜遮挡,她会是一个很迷人的女人。
他是本次航班的机长,作为一名机长,安抚紧张的乘客并不是生疏的事。
“只是气流颠簸而已,很快就会结束,不必害怕。”
他开口说话,语调清而长,这样美妙的嗓音让别人在听他说话时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江嘉年勉强笑了笑说:“是,我知道,但还是控制不住,影响到您很不好意思。”
男人斜睨着她,眉梢挑了挑,冷冷淡淡问她:“你有恐飞症?”
江嘉年缄默不语,这个话题她不想谈,哪怕是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不想承认。
或许是为了让自己的逃避显得不那么难堪,江嘉年转开话题道:“波音787不都是飞北美航线么,也会飞国内短途?”
他很冷淡,不怎么想和她说话,更想赶紧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目光一直落在被她强行紧握的手上,回答问题都疏远和漠然。
“你似乎很了解。”
简单的一句,带着些不善,好像她早有预谋一样。
颠簸停息,江嘉年收回自己的手,放在毯子下慢慢握成拳,不得不承认,抓着他的手时她的确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但那应该是所有女人在和陌生男人接触时会有的感觉,并不是什么可以延伸出无限遐想的东西,也不是他所猜测的什么“预谋”。
“我不算了解。”江嘉年垂眸睨着地面说,“是公司项目部正在跟贵司谈合作,我看企划案的时候多少看到一些。”说到这,她抬起了眼,再看向身边时状态已经无懈可击。
作为悦途旅行的总裁,江嘉年对具体到详细的航线以及航班的内容不全都了解,因为她要做都是决策工作,太细化的东西有下面的基层员工去处理。如果一个公司什么事都要总裁去详细了解才能搞定,那就太失败了。她上面这些回复,问心无愧。
然而,即便她说得那么坦诚,男人在回答她问题时还是透着一股奇异的危险气息。
“如果一架飞机只用来飞北美,十几个小时才有一次起落,飞机日利用率会很低。”他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也完不成90天内三个起落的要求。”他走了几步,远离座位,进入甬道时回眸睨了她一眼,“飞机会很快开始下降,感谢乘坐本次航班。”
最后的话客套而官方,他说完就走进甬道,消失在那里,江嘉年最后看到的,是他肩上的四道金色的横杠。
毕业后初入这一行时,江嘉年也对航空方面有过了解,后来转职、升职之后,才渐渐疏剪了这方面的内容。
她至今还记得,飞机长肩章上那四道杠的涵义。
第一道杠:“Profession”——专业;
第二道杠:“Knowledge”——知识;
第三道杠:“Flying skill”——飞行技术;
第四道杠:“Responsibility”——责任。
江嘉年忽然觉得有些心跳加速,她抬手放在心口感受了一下,将心跳加速的原因归结于飞机开始下降了。
听着空姐的下降广播,江嘉年拿开毯子放到一边,抬起手腕看时间。
在空姐广播开始之前不久,驾驶舱里,男人坐在驾驶舱的左座,右座上的副驾驶羡慕又小心翼翼地蜷着,尽职尽责对着耳机道:“塔台,这里是AP5105号航班,右侧逆风,风速20,时速170公里,请求降落。”
稍倾,塔台那边回复道:“雷达可见,允许降落,请用06右侧跑道。”
得到允许,副驾驶松了口气,笑着对驾驶座的男人说:“经灼哥,你瞧北京这雾霾,还是咱们江城好。”
正在操作飞机下降的男人并不分心,也不理会副驾驶的寒暄,安静地望着前方,驾驶着飞机慢慢降下模糊不清的雾霾,调整角度,一点点让周围的景色自灰蒙变得稍微清晰,跑道慢慢出现在驾驶舱的视野里,飞机即将着陆。
客舱里。
江嘉年透过别人座位边的舷窗看着外面的景色,天空暗淡,飞机一点点下降,但奇异的是她并没感觉到太明显的坠感,她想起那位年轻的机长,虽然他年龄不大,但技术却真的不错,她坐过那么多班飞机,他驾驶的这一班是最平稳的。
飞机很平安地降落在北京城。
江嘉年在头等舱,最早下飞机,最早离开这里。
驾驶舱里,被副机师称呼为经灼哥的男人扫了一眼手边的乘客名单,最前方头等舱位置,坐在豪华头等舱1D位置上的女乘客名字叫作……江嘉年。
那个戴着眼镜故作冷静,还不断接触他身体的女人,她叫江嘉年。
夏经灼慢慢抬起手,在副驾驶不解的注视下慢慢露出一个非常刻骨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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