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4章 交锋
于凤仪内心里涌上一种无力感。
他知道，凌枫的要求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这就是一个正当的要求，无论走到哪里，这个要求都可以摆到桌面上。
他颓然摆了摆手说：“你误会了，凌枫，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证实这件事和你无关。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心存疑虑，可是，我对你还是有足够的信任的，因为你、我不是一类人。
“就像昨天晚上，我提醒你那句话不该说出来的时候，林放曾经对我说的那样。年纪大的人，有年纪大的人的特点，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优点。
“你最大的优点，不是你的聪明，而是你的坦诚，在智慧主使下的坦诚，不是那种一眼就可以看透的白痴。这两种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两种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看起来都像一泓清水，清楚而透明，可是，一种很浅，一眼就可以看到底，一种深不可测，虽然清澈，却看不到水底的真容。
“你就是后一种。归根结底是清澈的。我们通过公安机关的了解，已经证明你不但有不在场的证明，而且，从事情发生，到你报案，只有那几分钟的时间，你是一个人待在现场，到后来一直到你回家，连单独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几分钟的时间，如果说你能立刻找到为你做这些事的人，显然不现实，而且，你的电话记录也已经表明，你在那段时间，除了报警电话，没有打出一个电话。”
凌枫点点头说：“于主任，虽然现在我们之间的谈话是私人谈话，但是，我也可以保证，拍照这件事确实和我无关。“但是，您刚才说了，我有几分钟的空白时间，没办法证实我有没有打电话要求别人为我做这件事。
“虽然我常用的电话没有记录显示，可是，现在的电话卡随便买，说不定我还有另外一部电话。
“另外，昨天晚上，虽然我是意外遭到伏击，对方持有匕首，我是赤手空拳，但是，因为对方一死一伤的结果，可能会导致有人怀疑我是否存在防卫过当。
“所有这一切，我都希望有关部门认真调查之后，有一个可以令人信服的结论，我也会无条件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并接受符合法定程序的审判。
至于昨晚向我行凶的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自己供述的，没有受到别人的指使。
“于主任，您也说了，不能排除刘志龙的嫌疑，虽然现在证据不够充分，然而，只要认真调查，总是会查出蛛丝马迹的。
“事情演变到这种局面，应该也不像昨晚在酒店寻衅滋事那么简单了，如果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结论，恐怕，也很难平息舆论的各种猜测吧？”
于凤仪在心底里暗暗叹服：好一招以守为攻！
凌枫这边不是没有漏洞，案发后，凌枫有几分钟的时间可以用其他电话打电话布置人去拍照，这一点不是于凤仪没想到，或者忽略了，或者相信了凌枫的说法。
另外，关于防卫过当，于凤仪也不是没想到，即便他想不到，也会有人提醒他。
他之所以仅仅轻描淡写地，看似很随意地只提了一下凌枫那几分钟的时间空档，这是一种策略。
像凌枫这样聪明的人，暗示一下他，恐怕比直接威胁效果会更好。
而防卫过当，更是可以在关键时候，作为杀手锏拿出来，胁迫凌枫妥协的。
可是，凌枫似乎对这些早就有准备，直接提出，请有关部门彻查，并且愿意配合调查，接受审判，这就是在防守中的反击。
他直接把这些点明，让于凤仪手里的两张牌再也打不出来。
紧接着，又来了一招主动出击，要求彻查两个袭击他的人是否受人主使。
这是他在防守严密的条件下的主动出击，是一击必杀招，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于凤仪感觉到自己完全陷入被动的局面。
和稀泥的最高境界，是掌握双方的弱点，迫使对立的双方不得不妥协，最后，找到一个平衡点，达成一种双方都不得不接受的协议。
现在，凌枫这一边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天平正在向着他这边倾斜，想要达成平衡，就要在另一面增加砝码。
可是，什么样的砝码才能让他退一步呢？
既然威胁不成，就只能利诱，用什么利才能让他动心？
金钱，恐怕不是好办法。
凌枫虽然没什么钱，可是，他骨子里的清高是众人皆知的，随便想用金钱打动他，说不定只能适得其反，反而被他抓住把柄。
美女？
那就更是笑话了，谁不知道，这小子虽然离婚了，身边围绕着的女人和女孩，一个比一个漂亮？
再说，用金钱、美女诱惑，也不符合于凤仪的身份。
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官场上常用的：地位，或者通俗点说就是官位。然而，这个时机实在是太不巧了。
从行政级别来说，凌枫刚刚从普通科员，破格晋升为正股级的档案局办公室付主任，还能怎么升？
再给他一个副科级？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能是现在，最起码要在一年以后。
刚破格提拔，时隔不到一周，再次提拔，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可真的会成为天大的政治笑话，其恶劣程度，不比凌枫被人报复暗杀这件事传出去影响小。
给他换一个岗位？
那就更是笑话啦。
自己刚刚在昨晚宣布把他借调到市委办，实际就是接替林放做市委于书记的秘书。
把全市所有的正股级岗位全算上，还有比这个位置更有诱惑力的么？
那么，可不可以考虑在他身边人身上下功夫呢？
于凤仪也不是没想过，也做过简单的调查。
结果，他发现，这方面同样无处下手。
凌枫的亲人，只有一双父母，可是，他的父母都是普通教师，而且年纪都五十多了，对仕途一直都没什么野心。
其次，就是他的女朋友，可是，人家远在省城，工作也不错，就算想在她身上做文章，同样无处下手。
至于他的几个朋友，就算真的给提个一级半级，怎么可能和凌枫的利益直接挂钩呢？
于凤仪真的开始感到有些头痛了。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于凤仪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刚走进这间房间时候的自信，几乎消失殆尽，这还是近几年极为少有的事情。默默地看了凌枫两秒钟，于凤仪微微点头说：“嗯，你的想法是对的，要求也很合理。
“我会把你的想法向于书记汇报。你知道，于书记对这件事非常重视。虽然，从后果上看，仅仅是死了一个人，而且，我们私下里说，他也算是罪有应得。
“可是，这件事的影响太恶劣了，如果继续大张旗鼓地查下去，会让这件事更加发酵。
“你也明白，舆论这个东西有时候是不受控制的，到时候很可能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如果传到春城市、传到省里，我们古榆市的人就丢大发了，主要领导的压力也会很大。”
说到这里，于凤仪故意停下来不说了。
他相信，凭凌枫的领悟能力，这些已经足够了。
主要领导压力大，主要领导是谁？
一个县级市的主要领导，具体点说，其实就指的是两个人，一个市委书记，一个市长，别人还真配不上称为主要领导。
而凌枫即将服务的对象，就是市委书记于盛智。
主要领导的压力，就是于书记的压力。
为领导减轻压力，替领导分忧，既是于凤仪这位市委办主任的义务，也是凌枫这位书记秘书的责任。
这种话，于书记是不可能直接跟下级说的，尤其凌枫还没上任，两个人还没经过适当的磨合。
所以，由这位大管家，代替领导说出来，是最合适的，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完之后，于凤仪状似随意地看着凌枫的表情。
果然，凌枫的眉毛挑了挑说：“我理解……”这三个字一出，于凤仪的心，忽悠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怎么又是这仨字儿？这小子不是傻了吧？不会说别的？
凌枫却没有停下来，他继续说道：“我理解领导的为难，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完全会站在组织一边，组织上怎么处理，我都没意见。
“刚才，我表达的也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至于是否继续追查下去，当然要考虑全局的影响。
“个人服从组织，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而且，从这件事本身来说，虽然我受了点伤，问题也不大，不过是一场虚惊。
“至于昨晚于主任在酒店里出面把刘志龙赶走，也没什么错，那本来就是一件小事。
“而且，别说是您，就算人大刘主任在场，也没办法保证他自己的混账儿子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凌枫的这番话一出口，于凤仪终于把心放下了一半。
他能感觉到，凌枫的态度是诚恳的，并没有和他较劲的意思，至于前面的步步为营，立足点还是防守。
换句话说，就是以攻为守。
这也难怪，冷丁遇到这么大的事情，谁都要考虑自身的安危，这才是人之常情，何况他还是一个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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