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碍眼
郑氏确实是动过和离的心思。
但这事儿也不可能传到福宁殿来。
章太后本身在当日郑皇后到殿中去说的时候，她就已经叫人封锁了消息，不让人说这些，更免得把这些传入福宁殿，传到裴钊耳朵里去。
所以现在裴钊突然提起这件事情，章太后皱了下眉头，眯了眯眼。
就算知道消息不会传入福宁殿，外面的人也不可能传递消息给裴钊，毕竟不敢。
实际上不如想想，只是裴钊突然想做这么一件好事，并非有人私下里与他传递了外面的消息到殿中来。
章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当初她说过，要郑皇后收收心。
她做了两年的中宫天下母，曾经也风光过，享受过无极待遇。
中宫礼遇，哪怕是裴钊被软禁的这两年时间，章太后都没有慢待过郑氏，该给她什么样的待遇，从来都没有缺过短过。
其实章太后心里面也清楚，郑皇后是不应该被遣送回原籍去的。
归根结底，上一次她已经跟郑皇后说的很清楚，而且郑皇后本人对这件事情也认可了的。
现在裴钊又提起这件事情，章太后面色沉沉，冷眼去看他。
他说的那样情真意切，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更真诚一些。
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即便是对她，他都没有这样过的诚挚。
章太后突然想笑。是打从心底里生出的冷笑。
“两年的时间对郑氏都没有生出半点顾念的心思，如今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了？”
裴钊面色微微一沉：“儿臣说了，是最后一件事，也是我能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她也是年纪轻轻的女郎，从前什么苦头都没有吃过，更从没有受过委屈的。
所以她跟着儿臣这两年时间，过得一点儿都不快活。
就算有中宫礼遇又怎么样呢？
心里面不快活，当然什么都不成。
我估摸着，她心里面也是想与儿臣和离的。
实际上儿臣也有过私心。
旨意出来的时候，儿臣想，迁去封地，倒不如说给儿臣换个地方软禁儿臣。
颖王府地方大，其实对于儿臣来说，比在宫里面还要更强一些。
那王妃呢？
她既然嫁给了儿臣，这辈子是生是死，都只能跟在儿臣身边了。
她其实也只能认命。
反正高门里的女郎，从小学的礼数，最有教养与涵养，儿臣不与她和离，不放她回归荥阳，她就算心里再怎么埋怨，再如何怨怼，也只能这样子了。”
说到最后面的时候，裴钊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有那么一瞬间的走神。
他忽而笑了一声。
那一声虽然很浅，但因为母子两个人坐的也很近，所以能够听得很清楚。
章太后眯着眼侧目去看他，倒是没有说话。
她只是觉得，裴钊这样的举动，又像是在故意的惹怒她。
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于孩子气。
就像是年幼的时候，那些孩子想要得到一件东西却又得不到的时候，会跟长辈怄气，赌一场气，似乎吸引了长辈们的注意力，就能够得偿所愿，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那些。
现如今裴钊也把这些套用在眼前的事情上了。
章太后失笑摇头：“送了郑氏回荥阳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呢？”
裴钊也笑了：“儿臣就住在颖王府，一辈子长长久久的待在颍州，什么也做不了了。
虽说儿臣年纪也还小，但是总不至于说找不到事情做，非得要把王妃绑在自己身边，难不成将来的日子都要靠王妃来消遣过？”
他沉声反问了这么一句，然后才长叹一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十分要紧的。毕竟在您的眼里，儿臣本来就是个自私自利，眼里从来没有别人的人。
所以您觉得儿臣就应该那么想，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这次的这件事情，儿臣是觉得没有什么好值得您来怀疑儿臣的。
儿臣能从这件事情里得到什么好处呢？
总不见得说，送了王妃回原籍荥阳去，从今往后荥阳郑氏就对儿臣俯首称臣，以儿臣为首，甘心辅佐儿臣。
儿臣已经做了废帝，改封颖王，往后的日子也就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指望呢？
反正就算儿臣去了颍州王府，也是被您软禁在王府里，这辈子能不能走出那座四四方方的宅院都得两说。
将来也会有新帝上位。
高台龙椅，坐上去，人的心性都是会变的。真的等到那一天，您肯保全儿臣一条性命，保全父皇身后的一点血脉，人家也未必愿意。
儿臣只要还活着，就总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条命能不能活下来，都是说不准的事情呢，还想什么？人家家里还指望儿臣什么？”
其实今后的处境，裴钊自己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无非就是这么回事儿。
就算新帝为着天下悠悠之口，为了朝中文武百官不议论纷纷，肯高抬贵手放过他，只当世上没有他这个人存在，亦或者，新帝是个心思重，城府颇深的人，说不定还会抬举着颖王府。
不会放他出来，但是加封推恩一定不会少。
换句话说，得彰显出新帝的大度与宽容来。
得叫天下臣民们都觉得，他们的新皇帝，是个心善的仁君圣主。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嘛。
反正他也出不了颖王府，给他再多的体面和尊荣也都是虚的，落不到实处去。
那都没什么很重要的。
章太后不提，外头的人不说，那不代表裴钊自己心里不知道。
裴钊其实是真的很想笑的。
父皇膝下就只有他一个皇子长成，又是养在太后身边长大的，本来应该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郎君，真真正正的九五至尊。
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和境地。
裴钊甚至不知道应该去怪谁。
怪他自己？
还是怪章太后心太狠呢？
好像都不算。
只有茫然。茫然过后，裴钊才发现，他甚至笑不出来。
面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苦涩了。
总归现在的情况也已经这样了。
怨天尤人，还不如好好的收拾了自己的心情，老老实实的去颍州，不要留在盛京碍人的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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