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足够了
傅清宁听着老太太的语气倒是还算和善，也都还好，并不像是要跟霍明珠算账的样子。
但是这会儿她瞧着霍明珠紧张的不得了，其实想跟她说不必如此，但是转念想想，实际上霍明珠从小到大跟老太太也不是特别亲近的，甚至因为魏氏的缘故，老太太有那么几年，对这个孙女儿的态度始终都是淡淡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隔着一层肚皮，又不叫人管教约束。
既然渐次疏远了，一家子住着，却始终都是淡淡的，但也没有什么道理的。
傅清宁想明白了这一层，便明白霍明珠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畏惧老太太，也怕老太太。故而当老太太似笑非笑的这么叫了她一声，她又先在外头惹了麻烦，潜意识里，霍明珠就先害怕了。
于是傅清宁就想要在老太太跟前替她开解一二。
“外祖母……”
“我没叫你。”
结果傅清宁这边才刚刚开了口，章老夫人已经把手上的力道稍稍紧了一些，顺势拦下了傅清宁的话头：“我还不能跟她说说话？要你替她开解什么吗？我能吃了她不成？”
傅清宁就只能讪讪的收声闭上了嘴，乖乖地坐在章老夫人身边。
章老夫人唇边的笑意也没减弱多少，深吸了口气之后，看霍明珠连头都不是很敢抬，更不是很敢来看她，同她对视，略略想了想，她又叫了霍明珠一声。霍明珠抬眼看过去，发现老太太冲着她招了招手。
她也不敢迟疑什么，便站起身来往老太太身边步过去。
傅清宁先前坐在章老夫人右手边上，霍明珠就往老太太左手边坐了过去。
她瓮声瓮气的：“祖母，我又做错事了。”
章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落在霍明珠的发顶，轻轻地拍着，拍了两下，更像是安抚：“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活的潇洒一些，肆意一点，原本就没有什么不妥的。
从前你在家里不是也这样骄纵吗？
是因为你阿娘和你姐姐都不在家里了，所以现在做了点儿什么事情，你就觉得我们一定要怪罪你，教训你，是不是？”
“不是……”
霍明珠还是闷声闷气的，但她确实没有这么想。
一家子兄弟姊妹，就连傅清宁在内，都没有一个人因为阿娘和姐姐的事情对她有任何的不满，或是排挤她。
说句实心话，当日阿娘和姐姐离开家里，被送去魏家那会儿，她其实是担心受怕过的。
那个时候她的确很怕。
父亲要在外头忙着，哥哥也是个不大顾着她的，她真正成了孤苦伶仃一个人。
从前阿娘和姐姐在，不管怎么样，总是护着她的。
如今既然不在了，也没有人管她，更没有人护着她。
不过后来她就不怕了。
傅清宁自己是不在意的，并不会因为那些事情来迁怒她。至于长辈们，尤其是老太太这里，虽然请了宫中的礼教嬷嬷来教导她规矩礼数，可是真正冷静下来想清楚了，霍明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那是为她好，并不是觉得她做得如何不好。
眼下老太太这样子说，她就立马摇头说不是：“祖母是最肯体谅我们的，也不会因为我做了什么就非要教训我或是怪罪我，究竟谁对谁错，您心里是最有数的，用不着旁人来说半个字。
况且说句实话，这件事情……”
她犹豫了一瞬，然后抿唇，越发低头下去：“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有错处。
方才在徐家的时候，大姐姐和阿宁也跟我说过好些。
徐宝华她的确是做错了事情，她对不住我，利用我，背叛了我们十几年的姐妹情分，这都是她不对。
我今天就算是打死了她，也是她活该，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我这样子在人家家里动了手，把人家家的女儿打成那个样子，换做谁都要生气的。
您说谁家金贵体面地小娘子会做这种事情呢？”
霍明珠自己说着都开始摇头起来：“别说是金陵城了，就是放眼整个大梁，恐怕也没有几个小娘子会像我这样。
而且现在我也冷静下来了，情绪也平复了。
当时我动手，把徐宝华按在地上打的那样厉害，她根本就没有还手的。
她其实也是知道自己做错了，我再怎么生气，如果我真的还想着我们之间十几年的感情有回旋的余地，也不会在徐宝华明明已经有了服软认错的态度的时候，还下那么重的手，真是下死手打人家的。”
她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所以就算祖母您生气，要怪罪我，我也是心甘情愿领罚的。
何况我这回干的事情，我当时的确是出了气了。
可是我只顾着自己痛快，就把其他的事情全都不管不顾了。
譬如您，譬如大舅母和二舅母，甚至是家里的兄姊们。
要不是我这样荒唐行事，大舅母也不必到徐家去看崔夫人的脸色，听崔夫人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这全都是因为我。
说到底，是我鲁莽行事了。”
这已经很难得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何况还是从前被家里娇纵宠惯着的女孩儿。
章老夫人一时又心疼她。
当初映映说这些事情不能让她听，就是因为她是性情中人，一旦知道了真相，恐怕是接受不了的，一时生气想不开，一时又要杀人的。
现在果然应了映映所说，明珠也确实是要杀人的态度。
老太太反而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要是她能心平气和的去面对这件事情，那么她就不是霍家三娘霍明珠了。
想到这里，章老夫人又笑了一声。
那一声很低很浅，几乎让人捕捉不到。
只是两个姑娘坐在她身旁，就挨着很近，所以她们才听得真切。
傅清宁意外看过去一眼：“外祖母？”
章老夫人摇摇头，拉了霍明珠的手，跟傅清宁的手交叠着握在一起：“三娘，你真是长大了。如今这样子，就已经很好了。
当时的情况下，换了是谁都会很生气，你动了手也无可厚非。
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
自己做过的事，一辈子都不要去后悔。
只是你慢慢的想明白了这些，以后学着三思而行，或是随心所欲，怎么样都好。
可你知道自己哪里不该做，又有哪些可以做，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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