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不是善人
赵嬷嬷这一番话乍然听来是在拱火的，可要是细品，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章太后皱了皱眉，须臾平缓下心绪，眼底反而覆上一层笑意，冷眼看赵嬷嬷：“进了宫，见了孤，不用这么着说话，是老太太有话交代你，还是霍家的什么人，吩咐了你什么话，你只管说就是了。”
她啧声，又点着自己手背，冷然的目光从赵嬷嬷身上收回去：“你在宫里长大的，当年到了年纪放出宫，在外头生了孩子，孤要给瑶瑶选个乳母，才又想起你来。
怎么说你也算是宫里头走出去的人，也该比外头的人知道孤的脾气性情。如今孤不拿你当外人，看你跟眉寿都是一个样的。
你奶瑶瑶一场，自然是亲厚的。
也不用这样遮遮掩掩，孤便是听了什么话要生气要动怒，也牵扯不到你身上去。
何况还是霍家的事呢？”
赵嬷嬷忙低垂眉眼。
这真不能怪她自作聪明。
她到底比不得眉寿在章太后跟前得脸。
这几十年不在宫里当差，她哪里还能琢磨得准章太后心意呢？
少不得的委婉一些。
只是她又忘了。
这位太后杀伐决断，从年轻时候起就是一把好手，一眼就能看穿人心，她这点小把戏，在太后面前，算得了什么？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也怪不得章太后不跟她发脾气。
连那个必要都没有。
赵嬷嬷一时之间喉咙发紧，几不可闻叹了口气：“是郡主……”
章太后眼皮重重一跳：“映映让你跟孤说什么？”
赵嬷嬷吸了吸鼻尖：“郡主说，老太太这回是真生气了，先前那么多的事，老太太虽然也生气，但跟这回都不太一样。
她估摸着，老太太是觉着萧家下作，连她一个孤女的婚事都要拿来算计，好给自己家里充些体面，实在太恶心人。
原本这事儿揭过去不提，把萧青之赶走，他回了兰陵，自然会到郡公夫妇那里去回明情由。
老太太只要手书一封，交给郡公夫人，或是给萧家大夫人，警醒几句，叫他们知道厉害，也不要再拿这个来说嘴，往后丢开手，各家过各家的清净日子，互不相干也就是了。”
章太后听到这里，原本就蹙拢在一起的眉心更拧得紧。
映映这么说固然没错，可她就是觉着小姑娘若是真的金尊玉贵的养大，今日听完这样的事情，就该把兰陵萧氏从上到下痛骂一顿，再央着长辈们给她做主，断然不能轻易放过才行！
哪里会这么委委屈屈，竟说些什么揭过不提的话。
她越发心疼起小姑娘，眼底的情绪自然不好：“还有呢？”
赵嬷嬷偷偷打量了一眼，实在从章太后面上看不出端倪来，便下意识把目光转投向眉寿。
眉寿也是向来最好心的人，见了那样求助的目光，不动声色冲着赵嬷嬷点了下头。
赵嬷嬷暗暗松了口气，心下了然，掩唇咳嗽一声，才又回道：“可眼下老太太把萧郎君留在家里，要让萧家来人把事情说清楚，那是要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郡主知道老太太是为了她才气成这样，她若上赶着去劝，反倒是她不识好歹，也怕寒了老太太一片慈爱之心。
家中大夫人与二夫人又要敬着老太太，即便郡主有心去跟两位舅母说，也恐怕两位夫人不好在老太太跟前过分的劝。
正巧眉寿姐姐来传奴婢，郡主悄悄的跟出来，拉了奴婢说了好些话，叫奴婢找个合适的档口，在您跟前回了的。”
眉寿也意外。
原来傅清宁追出来，拉了赵嬷嬷到一旁去耳语，背着她，是说这些。
章太后到这会儿心绪已经平缓不少：“她是要给萧氏求情，想让孤劝劝她外祖母，把这事按下，放了萧青之回兰陵去，就此作罢？”
赵嬷嬷吞了口口水，又听不出章太后的喜怒情绪，不过也没再去看眉寿。
反正刚才眉寿那一眼示意过来，她心下了然。
章太后今日就是再怎么大动肝火，那邪火总归是烧不着她的。
她只管有一说一，如实回话，不必考虑其他的。
故而赵嬷嬷颔首嗯了一声：“郡主不想把事情闹大，兰陵萧氏百年门楣，要撼动也不在这一时之间，更不该是为了她这件事。
这是郡主的原话，她叫奴婢转回给太后您听。
老太太那儿也只有您才能去劝得动。
而且郡主主要是觉着，此事闹大了，她牵扯在里头，如今还在孝中，才刚过去半年，就拿着她说什么婚约不婚约，外面人又不知道要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赵嬷嬷抿了抿唇：“郡主终究是年纪小，小姑娘家心思最干净，也最单纯的。
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清清静静的，同姊妹们赏赏花作作诗，外头那些事情，先前出了那么多，已经弄得郡主心力交瘁。
郡主实在觉着累，不想再同兰陵萧氏有任何的牵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连章太后听完最后那几句，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
霍府·小花园
傅清宁拉了赵嬷嬷私下里说那些话，是没料到正好给徐嘉衍撞见的。他既然听见了几句，她也就不瞒着他什么。
只是有些头疼。
因为对于徐嘉衍而言，天底下没什么人和事比她更重要。
反正前世他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他能暗地里派人打断谢元姝的腿，给她讨回公道。
也会在他意欲掩饰心意之时，却还是维护着她，一点儿体面也不给霍明舒留。
但如今那是兰陵萧氏，他一人之力，尚且不足以对抗呢。
就算是到了以后——
傅清宁只能劝他：“表哥看我像是个与人为善的好心人吗？”
徐嘉衍剑眉皱紧：“你自然是。”
“我不是。”傅清宁失笑摇头，“你不能因为我花银子买下红微和连翘，就觉得我有一颗最仁善不过的心，其实我不是。
萧家这些人，死了都不值什么，谁叫他们心怀不轨，明明已经是那样高的门第，还要来算计我一个小姑娘的婚事，恶心谁呢？
但你说，把人叫来金陵，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对谁有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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