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害怕
日薄西山，暮色四合，绚烂的晚霞散去最后的艳丽后，天际只余下一抹暖人的橘色。
从湖边遇险后，马车行在官道上一路未再有过停歇，至于此时，入了祁阳县。
祁阳县地理位置奇特些。
小县城算不得大，满打满算不过千户人口，与富庶州城附近的大县是比不了的。
且此地一分为三，由凤阳府、临江府与河间府分管。
正因为地处三府交界之处，本该是最繁华富庶的地方，但又因为这地方实在太小了，还不是那等依山傍水的繁庶去处，是以三府都不大插手祁阳县中事，经年累月，倒慢慢成了个三不管的地界。
如果不是发生顶要紧的凶案，闹到各地州衙府衙那么厉害，上头的人是根本不插手的。
一行人入了县城中，排场大，实在招摇，便只点了三五十禁军随行护卫，还有跟着当差伺候的奴仆丫头，余下的先穿过祁阳县，往前头去找地方驻扎等候。
进城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赶了一天的路也累的厉害。
陆氏早吩咐了人到县城中寻一最干净的客栈，出手阔绰的包下一整间客栈，等她们入城，可径直往客栈下榻去。
傅清宁撩开侧旁垂帘瞧这小县城。
民风淳朴，人声鼎沸。
未必有多富贵，但却好热闹。
天色渐晚，街道两旁的商户铺面仍没关门，也还有摆货郎挑着担子坐在街边等买卖上门来，更有卖面卖馄饨的小摊子，做的虽是小本经营，可飘香悠远，她深吸口气，都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等到了云来客栈下了车，裴子端陪着陆氏走在前面，徐嘉衍护着她跟在后头。
陆氏进了门身形稍顿，回头要拉她。
徐嘉衍赶在前面叫伯母：“方才一路过来，见街边有馄饨摊子，味道好香，表妹嘴馋说想吃那个，伯母先歇一歇，我陪她去吧。”
这一路行来，小姑娘脸上又见了红润，好似中午那会儿行刺遇险之事她稍稍忘却。
陆氏想来这得是徐嘉衍开解的好，也可见两个孩子确实算得上投缘。
至少这些天她瞧得没错。
傅清宁打心眼里愿意依赖信任徐嘉衍。
于是她说好：“照顾好阿宁，要真的好吃，给我也带一碗回来尝尝。”徐嘉衍诶的一声应了，侧身退半步，示意傅清宁先走。
等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出了门，陆氏才叫裴子端：“安排几个人悄悄跟着，别出事。”
裴子端颔首说知道，才又问她：“姑母怕有什么吓着表妹，怎么不把她留在身边？”
陆氏却摇头：“回金陵少说要一个多月，难道一路上都这样蝎蝎螫螫？反而弄得阿宁紧张兮兮，成天不得安宁。我看衍哥儿说话她还肯听几句，能哄着她不想那些事是最好的，她一个小姑娘家，就该高高兴兴的，该吃就吃，该玩就玩，你们当表哥的，保护不好她，倒要她拘着别出门走动不成？”
平白挨了一顿说教，裴子端面上有些讪讪。
他只是觉得很是不必节外生枝，眼下这种时候，在此地歇一晚，尽早启程，早日回金陵，自然什么麻烦都没有了。不过姑母说得也对。
横竖人是冲着他来的，没道理为他的事情吓坏了傅清宁，还要拘着人家小姑娘不许出门玩的。
姑侄二人已经上了二楼去，裴子端很是受教的说记住了。
陆氏推门要进屋，脚步稍顿，又叫住他。
裴子端依言又跟了上去，与她一道进了屋中。
云来客栈不大，但胜在干净雅致。
陆氏这一间是里外两间的小套间，属于上房中的上房。
她坐下去后，摆手叫裴子端也坐：“临行前知道可能会遇上这样的事，太后点了三百禁军随行，我本就觉得不妥，你自己怎么说？”
裴子端心下咯噔一声，面露为难之色：“姑母，我并不是怕以身犯险，可是刀剑无眼，若真是有什么意外可怎么是好？我和嘉衍都年轻，即便真的受点小伤也不打紧，但姑母和清宁表妹是女眷，这总不好……”
“你别跟我说这个。”陆氏虎着脸打断他的话，“我原也是不怕的，若真是狠下心来，也无非是护得阿宁周全就够了。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还不至于要取我们所有人性命，一个小姑娘，本就不是他们下手的对象，你怕什么？”
就好比今天的截杀。
那些死士提早埋伏在湖里，发起攻击的时候，明明是徐嘉衍带着傅清宁站的最近，但他们并没有选择对小姑娘下手。
等徐嘉衍护着傅清宁退回到树下，二十多人的猛烈攻击，无不是冲着他的位置而发起的。
目标明确，连徐嘉衍都不在他们痛下杀手之列。
他们从一开始就分得出他和徐嘉衍，本是年纪相仿的两个小郎君，却分的清清楚楚，绝不会弄混。
裴子端深吸口气：“姑母，容我想想吧……”
陆氏也没打算逼他，只是问道：“是你父王交代过不许吧？”
他抿紧唇角，一时无话。
陆氏捏了捏眉心，很是无奈：“算了，你去休息吧，河滩上才下过一次手，短时间之内不会安排第二批人再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这才起身告礼，从屋中缓步退了出去。
陆氏看他背影，少年人的背影偏偏显得格外可怜，脚步那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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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傅清宁跟着徐嘉衍在馄饨摊子上寻了个最干净的位置坐了，要了两碗馄饨，徐嘉衍细心地替她把面前桌子又擦过一遍，傅清宁双肘撑在桌上，托腮看他：“我本来没什么胃口的。”
“就是知道你没胃口，才拉你来吃这个。”徐嘉衍横了她一眼，“一会儿带你在县城里四处逛一逛，逛累了回去好睡觉。”
傅清宁撇嘴不满：“表哥就不怕——”
外面人多口杂，她没说完，就以手掌为刀，在自己脖颈上比划了下：“这个啊？”
徐嘉衍眸色沉沉，几乎与天边昏暗融为一体：“别瞎比划。暂时是安全的，才单独领你出来散心，又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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