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蒙的手下,都知道这位小上司的脾气不太好,一般来说,在他愤怒的时候,都会唯唯诺诺,就怕惹毛了他,这小上司的手,可黑着呢。
谁知道,这小吏并没有害怕,而是一脸笑容道:“大人,罗帅派来的人呢,其实一早就跟卑职到您这儿了,只不过,您这儿不是忙活别的事情么?卑职倒是准备通报,可罗帅派的人说是罗帅交代了,不能打搅您办事,就下去等着了。”
忙活别的事?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像是好话?
不过,秦蒙也没得说了,人家是上面派来的,小吏自然不敢忤逆啊。
“走,快带我去见罗帅派来的人。”秦蒙稍稍整理一下妆容,和小吏一起到了罗方派遣的人那里。
“秦将军,多有打搅,恕罪恕罪。”没等秦蒙问候,那人见了秦蒙,倒是先见礼了。
秦蒙认得,这是罗方身边的牌官,也就是相当于后世将军的副官,一般来说,牌官到下面去,可能比自家主子的派头都要大。
可这么重要的人物,却是先见礼,未免让人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牌官大人,秦蒙失礼了,居然让您等了这么长时间,罪过,罪过。”秦蒙别看办事有时候乱章法,但对上下级的观念,也是很重视的。
你自己就有手下,要是你自己都没上下级观念,还能指望手下能严格恪守上下级观念?
秦蒙和牌官叙礼完毕,神色恭谨问道:“未知牌官大人来此,带来了罗帅什么指示?”
那牌官道:“是这样的,京城少府监的人,接洽罗帅,俱言收编秦将军以及秦将军手下铁匠队一事。罗帅大为震惊,且先搪塞一番,派我过来问问秦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蒙一下子就懵了,仔细回忆了一下前几日黄昆来的时候说过的话,黄昆可是清清楚楚说明,少府监是想收编铁匠队,可是罗方求到杨林那里,已经将铁匠队编制,保留到罗方麾下了啊。
这才几天?怎么就变卦了?
罗方肯定是震惊无比的,莫非,罗方以为,是他想要归附到少府监,才有少府监重提收编之事,所以才派人过来询问的?
想到这里,秦蒙斟酌道:“牌官大人,卑职也是震惊啊,少府监为大隋军械制造总监不假,但咱们的铁匠队,可是经过王爷特批留下来的啊。少府监的人也应允留下,再如此要求,未免有些反复无常了。”
牌官笑道:“秦将军,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这里是不是呈报上去一份建疏,言军械保养人员的事宜?少府监觉得,此议甚妙,少府监虽然也有监督机制,但军械保养护理,却是有很大不足,尤其是连弩这样的复杂新式军械,确如秦将军建言,需要非常专业的人员,进行最专业的养护啊。”
秦蒙疑惑道:“那卑职这里给提供了不少人,足以填补少府监这方面的缺失啊,何必收编铁匠队?”
“哈哈,少府监认为,连弩造价昂贵,虽不至于给大隋所有部队敞开配置,但也需面面照顾俱到不是?所以,所需养护人才,也是人数众多的。此类人才,可不是谁都能培养出来的,必须要熟知连弩构造,加工工艺,加工部门的人员配置,生产产量,才可以根据掌握的情况,上报存在的情况,建言组织生产。非如此,则可能生产出一大堆用不上的东西,耗费海量的人力物力。调铁匠队,亦或是秦将军归少府监,实则是为杜绝重复生产,为国家节省开支。”
秦蒙这才恍然大悟,不得不说,少府监的眼光够独到,一下子就抓到了问题的核心所在。
罗方大概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实在没办法推脱了,才派人到他这里来探探口风,看看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最好,秦蒙别因为少府监而动了别的心思。
怪不得牌官这样恭谨有礼,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的弯弯绕啊。
秦蒙赶紧说道:“牌官大人,卑职不过一无名小卒,幸得前任长官达奚哥哥抬举,举荐到王爷麾下。到得此处,王爷罗帅,若父若兄关爱抬举,秦蒙纵是扁毛畜生,亦当知恩图报,请回报罗帅,只要罗帅不嫌弃,秦蒙愿为麾下一小卒。”
牌官连连摆手:“秦将军有此心意即可,万万不可妄自菲薄。武威大捷,王爷遍赞北境诸军,跃迁,已是不在话下。北境军旅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却远胜京城逍遥自在,至于做何选择,还请秦将军自己考虑,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秦蒙哑然笑道:“卑职乃性情粗野之辈,军中惹下许多麻烦,幸得王爷罗帅周全,才不致人头落地。京城,天子脚下,纵是繁华,但规矩甚多,恐与卑职无缘。”
牌官道:“行伍中人,有几个是规规矩矩的?若非好勇斗狠之辈,何以挡凶恶突厥?秦将军,少府监那里,准备成立军械司,专门负责新型军械的研发,应用,以及养护。按照少府监的意思,拟调秦将军负责军械司,罗帅叮嘱我,一定要跟秦将军说明白,少府监军械司长司一职,那边已经应允秦将军担任,虽是司职,但因掌管少府监要害,其职仅列长监和少府之下,绝对的肥缺,倘秦将军有意,罗帅也愿意放人。”
秦蒙正色道:“罗帅光明磊落,处处为下属前途着想,卑职无比钦佩。但卑职天生就是军旅中人,别处,不想,也不会去了。”
牌官沉吟一下道:“秦将军,若是如此思虑,我就这样回罗帅了。”
秦蒙拱手道:“卑职绝无进京之意,如果可能,今生不想踏入京城。”
牌官一愕,问道:“秦将军,可问为何?”
秦蒙叹道:“京城规矩多,手眼通天之辈数不胜数,卑职野惯了,难免行差踏错,只恐被人寻了晦气,兀自不知道哪里错了,何必去自寻烦恼呢?”
“哈哈哈,别人都挖空心思往京城里钻,偏偏秦将军这般抗拒。不过,秦将军所虑也并非杞人忧天,便是王爷,都对此颇为愤懑。但京城嘛,秦将军只恐不去不成了。按照王爷做事惯例,只要在众人面前夸奖的,一定会随其入京。”
“这……算了,一切皆安天命吧。对了,牌官大人,少府监乃京城衙门,怎么这么快就派人过来跟罗帅接洽?”
“还不是黄大将军惹出来的?少府监知晓罗帅处有新型军械,大破突厥,不赶紧过来了解清楚,那不是有亏职守么?因此,少府监直接派人跟黄大将军一起过来,军械司的事情,少府监早就有酝酿,来人资格老,可便宜行事。”
秦蒙不觉对古人的印象再次发生了改变,都说古人朝堂机构臃肿,办事效率极为低下,但从自己接触到的情况看,这效率,没得说啊。
那牌官婉拒了秦蒙的挽留,马上动身回去向罗方报告这里的情况。
秦蒙则是带着回味,一边咂摸,一边往安顿林可君两人的厢房走。
到了厢房那里,秦蒙发现,林可君正眼泪婆娑在那里抽泣着。
这可是真的难得一见啊,这么彪悍的女子,竟然也会掉眼泪?
“小烟烟走了。”就在秦蒙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林可君先说话了。
秦蒙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怎么说走就走了?有些事情,该吵吵,该谈的,还是可以慢慢谈嘛。”
林可君轻轻擦拭一下眼角道:“秦蒙,知道小烟烟走了,我为什么这么难过么?人家兴冲冲过来,虽然是有父汗的使命,但她更期待的,却是能好好跟你见一面,可你呢?还该吵吵,该谈谈,谁能吵得过你?谁又能谈得过你?”
秦蒙一下子惊愕住了,半晌道:“没,没这么严重吧?”
“没这么严重?”林可君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顷刻间恢复到了彪悍的状态:“人家说一句,你死死噎得人家没法接下茬。想要跟你商量妥协一下,你却是一点不给人留余地。”
林可君话头一出来,可就止不住了:“你说国家利益面前没商量,我能理解。可是,你给小烟烟说话的一点余地了么?她本想好好跟你说说通商的事情,可被你一顿狂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谈起了!”
秦蒙目瞪口呆,想想自己和阿史那罗烟的对话,确实是有点这方面的意思。
就在秦蒙张嘴要说的时候,林可君连珠一般喷出话来:“我追上小烟烟的时候,她是抹着泪往自己人那里走。秦蒙,我敬佩你为国为民考虑,但是,在这样的原则背景下,不是不能让小烟烟说出自己的一些想法吧?幸亏你不是经商的,要不然,照你这只顾自己的行为,把你自己搭进去都不够赔的!”
秦蒙见林可君总算是消停了一点,便带着诚恳说道:“林小姐,这件事情呢,我是欠考虑了一些,我承认错误,可以吧?”
“承认错误?你错哪儿了?”林可君掐腰问道。
我擦,这词怎么这么熟?难道男女之间,男方承认错误,实际上是灾难的开始?
秦蒙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便说道:“林小姐,容我解释一下……”
“我不听我不听……”
我擦,这词这场景,怎么跟两千多年后的痴男怨女一样啊?莫非,女性对于男性,自古以来就有这样刁蛮无敌的手段传承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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