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蒙知道,自己已经必胜了。
再往前几丈远,就是石头终点了。
秦蒙按按估算了一下,即便是此时战马慢跑,郝萌也追赶不上了。
“哥哥,哥哥……”后面追赶的郝萌,也看到差距太大,一边跑,一边叫喊,那声音里,带着哭腔。
秦蒙心里陡然一酸,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无助的孩子,正向他发出最绝望的求助呼喊。
“吁!”秦蒙勒住马,此时,战马距离终点石头,不过一丈远的距离了。
郝萌看到秦蒙停下,顿时如溺水之人看到岸边一样。
“哥哥,哥哥!”
秦蒙回头看时,郝萌张牙舞爪一般狂奔,嗷嗷乱叫,鼻涕眼泪飞溅,心里忽然间想起,周盘遭遇数十倍敌人的时候,自己何尝不是惊惧得要死?
那时,他就一个念想,跟在达奚长儒身后,抱着这条粗腿,才有一线生机。
郝萌想要跟着自己,何尝不是心理上一种强烈的暗示,只有跟着这个人,才能有活路?
恍惚间,郝萌飞一般越过秦蒙身边,跑到了终点。
“哥哥,哥哥,我赢了!”
秦蒙转过脸去,用一种看着孩子般的眼神看着郝萌。
“只要跟在我的马尾,保你无事。”
这是达奚长儒面对强敌,秦蒙站在身边,他曾经说过的话。
“跟在我身边,保你无事。”秦蒙把达奚长儒对自己说过的话,对郝萌说了一遍。
“嗯!”郝萌重重点点头,小绿豆眼里挤出的眼泪,竟然都有眼睛大小了。
秦蒙脸色一寒道:“跟在我身边,就要听我的话,知道么?”
郝萌一凛,赶紧忙不迭点头。
“那好,从今以后,不准再哭了。男儿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若是让我看到你哭,定把你赶走!”
郝萌吓得赶紧擦干眼泪,把小绿豆眼瞪得溜圆,就怕眼泪再流下来。
众人赶来,听秦蒙说留下郝萌,看看这屁孩儿一样的家伙,都不觉暗暗摇头。
但长官已经决定了,也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秦蒙为了照顾郝萌,下令休息。
修整停当,众人再次上路。
郝萌脚力虽是了得,终究是比不上战马,因而,秦蒙一众赶到鸡鸣山处,已经是七日以后了。
找到靠山王大营,投了达奚长儒所荐书信,不一会儿,牌官来引秦蒙,一同到了中军帐。
尽管秦蒙经历了残酷的战场洗礼,但想想要见到传说中的靠山王了,想想达奚长儒提及这位王爷那种狂热迷拜的神情,心下不觉有些忐忑。
按照秦蒙的预想,中军帐里,应该是众将林立,统帅坐在帐中,威风八面。
谁知道,进入到中军帐,竟然空空荡荡。
一老者,只戴着头盔,身罩一身橘黄色战袍,在帅案边站立。
秦蒙料想这就是靠山王杨林,不觉偷偷打量。
老者身材非常高大,用现代计量标准目测,怎么也在一米八五以上。须发尽白,几乎布满全脸,如钢针一般富有质感。
那一双眼睛,无凶狠之色,亦无虞庆则般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的神情,但却是如江海一般深沉,稍一对视,就感觉这眼神能够透过你的眼睛,深入到你身体里每一个地方一样。
“卑职秦蒙,见过王爷!”秦蒙沉声自报,拜倒在地。
杨林走近身来,伸手搀扶:“周盘血战之英勇儿郎,其行其功,实不负陛下不吝赞许,诚为大隋所有将士之楷模。本王,大隋一老卒,向勇士致敬。”
说罢,杨林竟然拱手向秦蒙施礼。
秦蒙赶紧再次拜下:“王爷谬赞了,秦蒙何德何能,敢受王爷此礼?王爷切莫如此,折煞我也。”
杨林也不迂腐,命人给秦蒙看座,待秦蒙坐定,杨林道:“富仁信中,极尽褒赞之词,若是旁人如此,本王必有疑惑。然富仁所说,定不至浅薄浮夸。”
富仁,就是达奚长儒的字。看来,这两人是互有惺惺之意,达奚长儒迷拜杨林,杨林也十分赞赏达奚长儒。
“那是哥哥过于偏爱了。”秦蒙就把周盘遭遇战的经过,简略讲述一遍,特别强调了,面对潮水般的敌人,是达奚长儒不断激励,身先士卒,才让所部打起精神,取得难以想象的战果的。
杨林听得连连点头,赞道:“若是富仁在此,本王何愁无人可用?”
秦蒙拱手道:“王爷麾下人才济济,世人皆知。只因此次突厥倾巢而出,其势汹汹,致处处需要人手,才有人手不足之虞。秦蒙不才,愿为王爷分忧。”
杨林沉吟一下,眉头皱紧:“是啊,突厥势重,鸡鸣山一线,每处关隘皆有强敌环伺,一处崩,则整线溃。本王戎马一生,未尝遭遇如此险恶敌情啊。”
说到这里,杨林看了一眼秦蒙,欲言又止。
秦蒙慨然起身,单膝跪下:“王爷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若用秦蒙,定不负王爷厚望。”
杨林点点头:“如今战事,呈胶着状态。各处关隘,虽敌情吃紧却无大碍。唯鸡鸣山东北处,有犬牙大寨于斯。犬牙寨虽不是重要关隘,却占据要点,俯瞰前冲要塞。突厥人也是虎视眈眈,欲夺此寨。”
秦蒙朗声道:“秦蒙斗胆,请王爷令箭,去镇守此寨,倘负了王爷,当提头来见!”
杨林眉头舒展,挥手示意秦蒙坐下。
“秦蒙,汝周盘用武,韬略甚是了得,本王倒不担心汝之所能。只是犬牙大寨将官酗酒误事,几乎丢了此营,被本王砍了示众。此寨新败,军心士气低落,本王本欲派大将前往,但……”
秦蒙笑道:“王爷多虑了,军情紧急,岂容片刻耽搁?身为丈夫者,当死国为荣。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杨林大笑,一拍帅案,眼睛里陡然迸射出灼灼光芒,从案上拽出一支金批大令喝道:“秦蒙听令!”
秦蒙起身铿然抱拳:“末将在!”
“着汝即刻赶往犬牙寨,接手所有防务事宜。若是丢了此寨,本王定斩不饶!”
“得令!”
秦蒙接了令箭,正待转身离去,却被杨林叫住:“秦蒙,犬牙寨事务,难在人心浮动,这样,本王与你调拨犒军之物,只要你守得此寨,本王还有犒劳。”
“王爷放心,秦蒙定不负王爷厚望。”
秦蒙领命,出得中军帐,早有负责军需的校官,把靠山王杨林承诺的犒军物资点齐,交付秦蒙,又有行军牌官,引领秦蒙一行人,赶赴犬牙大寨。
犬牙大寨,在鸡鸣山东北处,为鸡鸣山突出一部分,因此山若犬牙突出,故此得名。
营寨依山而建,在半山之腰,正好拦了山涧之水,如此,纵然敌军包围,只要不断粮,便可固守营盘。
交割了令箭,秦蒙算是正式走马上任了。
秦蒙带人巡视一番,发现营寨修得坚固,倒无需要注意的地方。
让人担心的,就是军心士气。
秦蒙带来的人,那一个个的,鼻孔朝天,走路都是横着走,一百个不忿,骄狂之气隔着十里地都能感受到。
而犬牙大寨的士兵,则是眼神呆板,有些怕人,一看到秦蒙这些人,马上就把脸转到一边。
秦蒙想了想,对犬牙大寨原代理守备齐远道:“杀两头牛,寨中校场生火,烤肉,让全体官兵全部集合在那里。”
齐远马上让身边牌官通知下去,不一会儿,犬牙寨校场,三千官兵集结完毕。
秦蒙带着谢蕴等人,站在了大寨士兵的对面。
火堆早就拢起,一根根手臂粗的木条,插着一块块碗大的肉块,被置于火堆之上,过不多时,滋滋的烤肉声响,以及浓郁的烤肉香味,让不明所以的犬牙寨官兵馋虫大动,有的,甚至开始吞咽口水了。
“谢蕴,领着弟兄们,吃!”秦蒙一歪脑袋,下着命令,眼睛却是看着犬牙寨官兵。
谢蕴和秦蒙带来的二十骑兵,毫不客气从火堆上拿起超大号烤肉,张嘴就咬,那烤肉的油,还有烤肉里的血水,顺着这些人的嘴角流下,一看就是无比的香啊。
犬牙寨的官兵,慢慢有些不满了,这个新来的长官,怎么能这么干?光让自己带来的人吃肉,而新的部下,就只能干看着?
渐渐的,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了,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秦蒙微微冷笑,猛然喝道:“都特么瞎吵吵什么?有什么话,可以到我面前大声说出来!”
这一声断喝,让大寨官兵鸦雀无声。
秦蒙冷冷道:“看着别人吃肉,连个屁都不敢放,哼,我看你们,也就只有资格看着别人吃肉了。”
大寨官兵一片哗然,万没想到,这位新任长官非但做事出格,而且言语中,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忽然,一人走出队列,到秦蒙面前拱手道:“将军,您这般说话,未免也太伤弟兄们的心了。”
“你是何人?”秦蒙神态倨傲问道。
“我乃千夫长周烈。”
“哦,周烈,名字倒是不错,不知道你这人可有名字一般壮烈?”
“将军何出此言?非独我周烈,犬牙寨的弟兄们,哪一个没有奋勇抗敌?不然,犬牙寨早就落入突厥人之手了。话已至此,那我就问问将军,为何您让您带的人吃肉,而我们这些弟兄,则是只能干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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