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很不一样。”岚琪不认同,虽然她从没在意过自己当年的事,甚至被人拿来指指点点也无所谓,但玄烨现在这句话,却让她觉得不舒服。
玄烨那样精明,怎能察觉不出这话里的不妥之处,岚琪从不掩藏她的小气,他知道她是在意了,可不等自己开口,人家已经嘀嘀咕咕:“她若一直安生在臣妾身边当差,就是天仙一样的人,臣妾也绝不会送去皇上身边,那得多大的心才成?当年布贵人也没算计臣妾,那晚是皇上当众要了臣妾的,和章答应的事儿能一样吗?至于孩子,若非当年那几位盯着四阿哥,明着暗着不安好心,臣妾也不至于害怕得要把他送去承乾宫依靠皇贵妃的庇护,而章答应如今,不过是同情可怜臣妾罢了。”
“朕知道,是朕说的话不妥当。”玄烨哭笑不得,但看她这么一股脑把话倒出来,觉得比闷在心里强,便由着她继续说。
章答应的事对岚琪而言始终是心里的一个梗,这会儿说痛快了,连身子都觉得轻松,还有心对玄烨玩笑:“她们可是大大方方来跟臣妾说心疼臣妾没了胤祚,说白了就是可怜臣妾同情臣妾,您试试看,当年臣妾若敢这样去对皇贵妃说可怜她不能生育,皇贵妃娘娘还不把臣妾一巴掌打出承乾宫。”
玄烨笑道:“谁叫她过去折磨你,不怪在你心里她这样狠辣。”玩笑归玩笑,皇帝还是正经问,“若是个健康的小阿哥,你要不要抚养,决定过了就让朕来出面做说件事,省得你们麻烦。”
岚琪点头道:“必然是健康的孩子,是个小阿哥臣妾愿意抚养,是公主也不要紧,但这件事不要由皇上出面,不管怎样朝臣们一定会说皇上偏疼永和宫,若是您先主动,话更不好听。还是在宫里把话放出去,说是臣妾提出来要一个养子,这样传到外头让他们听听,至少能晓得皇帝不过是拗不过宠妃的纠缠,还不至于说您为了臣妾这样那样的打算而步步为营。”
玄烨笑道:“又提宠妃二字,你知道朕不喜欢。”
岚琪身子一扭,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可在他们眼里,臣妾本来就是宠妃。”
“嗯?”玄烨笑意暧昧,凑在她面前,鼻尖稍稍蹭了蹭,岚琪往后缩,他又追过来在唇上轻轻一啄,语气暖暖地说,“既是宠妃,朕是不是该好好宠?”
岚琪眼眉弯弯地笑着。
想当初生四阿哥后她有一阵子闹情绪不肯绑束腹带,眨眼都生了五个孩子,再不是从前那般孩子气,女为悦己者容,如今生下小公主不过数月光景,已养回匀称苗条的身材,此刻被玄烨稍稍揉搓便酥了似的,软绵绵在他掌心里不能动弹。
岚琪一阵沉迷之后,理智的念头冒出来,轻轻推开玄烨说:“皇上,这几日正好是太医说易受孕的日子,臣妾虽然才生养不久,保不定就有了呢?太皇太后不能缺人照顾,咱们可要小心一些。”
十多年的夫妻,如今说这话并不需要害臊,可玄烨突然被阻拦,哪里肯依的,不过岚琪的话他懂,便缠着说:“就亲几口,朕明白的。”
隔天皇帝从永和宫去乾清门听政,岚琪一清早伺候好他出门,便让环春宣太医来,太医以为德妃娘娘哪里不舒服,却不料娘娘严肃地说:“我已生育五个孩子,为了身体着想,不想再冒险有身孕,我知道你们有法子,那就为我开一些避孕的药,但求不要太伤身就好。”
“娘娘?”太医和环春异口同声。
一清早请太医,环春问主子哪儿不舒服她又不说,一直觉得不安,此刻更是听得心惊肉跳,连声道,“避孕之药必然伤身,娘娘您可要想清楚了。”
太医总算冷静,想了想说:“娘娘屡次产育,的确再有身孕是很冒险的事,可是用药避孕同样伤身,养身讲求顺其自然,非要逆着来,对身体必定会有很大的伤害,即便这几年娘娘年轻不觉得什么,将来上了年纪,一定会有所反应。”
“你们一定有法子,何必推诿?所谓避孕之药,也不过是让宫不固血难以坐胎,顶多气血过旺而已,不妨碍。”岚琪很坚定,更吩咐,“今天就把药呈上来,当然这事情你们要做得周密,不然我这里交不了差,皇上和太皇太后面前也没你们好果子吃。”
太医一头的汗,终归不大情愿,要走时又被德妃严肃地喝令:“不要以为你去告诉了皇上,皇上能保你,我若被责怪,你也别想当这个差了,咱们这么多年默契,我什么脾气你了解,这也是我头一回托你做件事。”
太医连声答应,匆匆离去,环春送到门前没再动,想了想回身就把门关紧,立到岚琪面前说:“娘娘,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早晚太皇太后和皇上都知道,太皇太后一定会震怒,您何必气她老人家。再万一把皇上惹急了,寒了心可怎么好,皇上一直都在乎您和他的孩子啊。”
岚琪却笑悠悠看她说:“过几天,就会有话传出去,说我跟皇上要了章答应肚子里的孩子,原是说生个阿哥我才养,可我觉得那样对上天不敬,不论儿子女儿都是老天爷赐福,我怎能挑三拣四,便是公主我也要养,十月里咱们永和宫又要添一个奶娃娃了。”
环春着急道:“奴婢不是说这个,娘娘,您刚才嘱咐太医那些事呢?”
岚琪冷静地望着她,反问道:“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环春不明白,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只会说:“娘娘不吃药,奴婢才安心。”
岚琪很是淡定,拉了她要坐下,环春不肯,她便笑:“太医说的药理,你说的道理,我都懂。这么多年在慈宁宫看太医给太皇太后看病,自己又几经生产听了无数的话,早就无师自通,我还不明白是药三分毒?可昨夜云雨之后,我就担心自己会不会再次有身孕,不怪皇上纠缠,我自己也根本没法儿控制,床笫之间哪里来的理智,早就被一把把火烧尽了,我还指望往后的日子也能雨露承恩,但若为了避孕必然束手束尾,最私密畅意的时刻都不能自由,还有什么意思?”
“那您也用不着……哎。”环春竟是无话可说,她们主仆不避讳说这些事,岚琪最私密的事环春都知道,伺候久了早就见怪不怪,她一方面懂男女之情的要紧,一方面又不希望主子伤身,可见她如此坚定,她可以去向两宫禀告以此阻拦,但主仆情分也必定因此生出嫌隙。
“傻子。”岚琪忽然笑了,瞧着环春干着急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故意要作弄她到这一步似的,这会儿才拉了手晃晃说,“你傻不傻,我在你眼里,可是这样的人?避孕之药伤害多大,若是太皇太后知道,慈宁宫的屋顶都要掀了。”
环春眨巴着眼睛,只听主子笑悠悠说:“太医虽忠于我,可他在太医院行事,多少双眼睛看着,他拼死要为我保密,也防不住那些人从缝隙里窥探,就让他们看去吧,传得六宫皆知才好。这药必须每天送来,可吃不吃到我肚子里,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娘娘是想骗别人?”环春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脸色都缓过来了,捂着胸口连声道,“主子您吓死奴婢了,刚才奴婢就想,您真要一意孤行,奴婢就是拼着不要主仆情分了,也要告到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
岚琪往她身上拍一巴掌气呼呼道:“你就那么不在乎我们的情分呐,告状,你试试?”又笑道,“等皇上和太皇太后生气来问我,又是一场戏,到时候关起门来我解释我的,之后要就每日送汤药,这么些年我让这个那个算计得够多了,我该为自己打算了,我不会伤害任何人,哪怕将来皇上变了心有了新宠,我也不会做缺德害人的事,可我不能随便叫人欺负,从现在开始为自己,更为了四阿哥和皇上。”
环春只管欢喜了,笑呵呵说:“只要您不伤身体,怎么都成。”
可岚琪却渐渐露出严肃的神情,或就是所谓的黯然,语气更是沉重不已,一开口眼圈儿就红了,微微哽咽道:“太皇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我不知道和她还有多久的缘分,如今每天都想陪着她,我如今的一切,都是承蒙太皇太后的庇护疼爱,在她人生最后的时刻里,我要好好陪伴她。我更明白,太皇太后一走,宫里就要妖孽四起了,我被她疼了一辈子,岂能在她走后被人欺负,那样才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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