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第一场考完,刘衡走出考场时,比院试那次状态好多了。底号杀伤力之巨大,由此可见一斑。
颜汐雇了轿子,打算将他和裴秀抬回去。看两人走出考场都还挺有精神,她松了口气。
裴秀和刘衡都让她不要再雇轿子了,费钱。
颜汐也不理两人说什么,轿钱都付了,催着两人坐轿子回去洗漱,吃顿热饭赶紧睡一觉。她帮着重新整理考箱,问了考场情况,加加减减,又添补了一些东西,第二天又是天不亮入考场。
第三场八月十五入场,中秋节当然顾不上了,颜汐给两人做了一张冰皮,让他们自己进考场卷点肉松应景。
到了八月十六日晚,却忽然天色突变,半夜刮起一阵寒风,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颜汐晚上被雷声惊醒,起来看窗外那暴雨倾盆,不由庆幸起来。在现代她曾听过不少古代号舍年久失修坍塌、漏雨、着火等事,所以,她给刘衡两人准备的东西,都是奔着防火防水而去的。
考场内,刘衡也是半夜被雷声惊醒,听到外面下雨时他已经一惊而起。
有考生惊呼“漏雨了”,还有人尖叫着找衙役、号军要伞,还有想到隔壁号舍躲雨,被隔壁人推出来或者被号军拉出来的,三三两两惊呼不断。
刘衡一共四个考箱,都是四脚悬空,离地将近四寸,只要号舍内不要积水,考箱底是沾不到水的。每个考箱里都有一块油布,四个角扣到考箱四边的钩子上,也不用担心雨水淋湿。
他点了油灯,又点了一个烛台,四下查看号舍,看到头顶一根木梁上有水滴凝结,显然,这里漏雨了。
他赶紧拿出一块油布,用钉锤将油布钉在墙壁上,里面高外面低,成了一个简陋的屋顶,屋顶上滴下的水滴到油布上,直接从油布滑落到外面。
刘衡又撑开一个伞一样的竹架子,上面绑上油布,将这架子跟屋顶的油布连接起来,他住的号舍,就成了一个封闭的小空间,头上落下的水滴,在油布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然后就往外滑出。他的脚顶在竹架子上,感觉到有微微的凉意,但是,雨水是吹不进来了。
炭盆挪到了床板底下,上面依然罩着考箱盖子,整间号房依然是干燥而暖和。
汐儿小小年纪,怎么会懂得这么多考试窍门?难道是家中有人科考过,留下的经验?
他脑中想了片刻,到底敌不过睡意,在外面一片大呼小叫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眼前一片灰蒙蒙的,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眼前是遮了油布。
这时雨已经小了,刘衡解开竹架子,映入眼前的是地上一片狼藉。
外面声音嘈杂,有考生在号房内长哭不止,好像是被雨水打湿了考卷。
还有人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地从走道走过,身上衣衫都被雨淋湿了,显然考箱内的衣物也都湿了,没有替换衣裳。
已是入秋了,一场秋雨一场寒。一旦下起雨来,丝丝凉意直往号舍里钻。许多考生都受不住,有衣裳的加衣裳,没有衣裳的就惨了。
刘衡看看地上,也不敢走出去,打开一直备在边上的备用竹筒水,用炭盆煮了一锅粥,又丢进几片姜片,打入鸡蛋,加点盐,一锅姜丝蛋花粥就煮好了,喝下一碗全身发热,感觉人也精神起来。
这场雨一直到第二日午间才停。
魏桓下令煮了几锅姜汤送到巷道的水缸边,供考生们取用。
冻得发抖的考生们喝到一碗姜汤,感激涕零。要知道考场里可不提供热水,魏主考官这么做,也是担了风险的。
明远楼上,魏桓和副考官朱彤等几人站在楼上,看着明远楼下的号舍前,考生们冲着明远楼作揖感谢,离明远楼的地方,考生们小如蝼蚁,但看他们的动作,显然也是在行礼感谢。
“魏大人,您能下令为考生们送一碗姜汤,下官佩服。”朱彤冲魏桓拱了拱手。
魏桓看着明远楼前,叹了一声,“魏某也是十年寒窗苦读才得了功名的,深知举子们不易,只盼这碗姜汤,能让有才学的考生们暖暖手脚,考完这最后一场。”
“只是此举到底有违惯例,只怕回京之后,有御史弹劾。”朱彤想到京城那些御史们,就有些头痛。那些人,真是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不管你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只要他们觉得有违规矩,就能跟你死磕到底。
“此事是我下令,自有我一力承担。”魏桓转身看着朱彤,郑重说道,“朱编修也是因我一意孤行,才不得已而为之。”
“魏大人此话过矣。朱某也是由科举入仕的,怎会不知举子们的辛苦?一碗姜汤能为我卫国换来有才之士,朱某就不怕担了这罪名。”朱彤正了脸色,也是肃然说道,“若有御史参奏,朱某当与魏大人共进退。”
“多谢朱编修。”魏桓感动地看了朱彤一眼。
“两位大人,此处楼高风大……”站在两人身后的人,低声说了一句。
“魏大人,还有之后的阅卷,还请保重身体。”朱彤赶紧恭敬地请魏桓入内。
魏桓答谢一声,两人相携回到明远楼中。
魏桓自然是徐首辅的人,而朱彤,却是陈阁老一力保举的。每次科举,既是为国取士,又何尝不是各派系纷争之时呢?
到了八月十八,第三场考完。贡院门打开,三三两两考生大多都是面色青白,还有冻得喷嚏不断鼻涕长流的。也有见到家人就痛哭不止、哭诉试卷被雨水打湿的。
刘衡在中午才走出考场,他交卷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凑到了第二次开门的时候。
交完考卷,刘衡长出一口气。铁打的人这么九天考下来,也要剥一层皮。不过,和其他人一比,他的样子就好太多了,只是脸上有些疲惫之色,至少衣衫依然整洁,形容也不狼狈,交完卷后,还能将四只考箱稳稳地背着走路,不像边上几个考生,感觉跟喝了酒一样,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考箱也拖在地上了。
魏桓站在明远楼上,看不清刘衡的面容,只看到刘衡身姿挺拔的背影,不由赞了一声,“那考生倒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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