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12章 有多美,杜月笙也说不清
上海的香水味太多了,女人味太少了,抱在怀中的,是一个味道十足的女人……
极度的提心吊胆很快过去,杜月笙重又回到过去优游自在中去。暮春的海风涤荡了浓浓的血腥气,杜公馆里重又弥漫着草木清香。
朝着马路,杜公馆的大门轩敞,门口一边两个身披红绸的人,正起劲地向每位过往行人手里塞着什么。
每人手里两块大洋。
过路人疑惑地看着发钱者的一脸喜气,诚惶诚恐地又忍不住回头看看那些忙忙碌碌的发钱人,忍不住向杜公馆里张望几眼:高大的照壁上面,赫然贴着一张大红喜报。上写:
上海浦东杜镛先生,向来乐善好施,为地方治安沥尽心血。此次上海平乱清党大功告成,亦与杜先生全力以赴难以分开。为此,委杜先生为总司令部少将顾问。过路人心中顿时释然。偶有接钱者,又将钱塞到发钱者手中……
同一天,张啸林也被蒋介石委以少将顾问,黄金荣被委任为少将参议。三大亨一时声名显贵。
杜府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团。客厅正中,黄金荣亲笔手书的“福”字中堂下面的紫檀木八仙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套黄呢料子的少将服,上面扣着一顶军帽,旁边是一条半 宽的武装带,沈月英和万墨林正张罗着要给杜月笙穿戴起来,周围的一大群家仆人低眉笑眼地垂手站在一旁,向杜月笙道贺。
杜月笙刚刚穿戴整齐,大门口就推进一架照相机来,一个人紧跟着跑进正厅,来到客厅门口一躬到地: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
杜月笙向客厅门口一看,来人是自己的徒弟谢葆生。
当年谢葆生曾在沈杏山手下当差,因为烟土的明争暗夺而和杜月笙有了交往。此人贪财好色,后来杜月笙就依此对症下药,把谢葆生拉了过来,凭着谢葆生提供的消息,抢了沈杏山好几笔大买卖。现在谢葆生已经升任上海仙乐斯舞厅的老板。虽然他为杜月笙做了不少事,可是却一直不太讨杜月笙的喜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杜月笙觉得他太会“做人”,太能溜须拍马。随着地位与权势的日益提高,杜月笙的头脑却依然保持着清醒,他知道,要想不摔跟头,谢葆生这种人应当敬而远之。
不过,这个徒弟总能削尖了脑袋钻到眼前来,这手本事让杜月笙也不得不佩服。
这次,别人还都没有得到消息,至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而谢葆生又一次捷足先登了。而且,花样翻新。
“听说先生荣任少将,学生特地赶来道贺,我想先生这里什么都有,所以学生只请了一位照相师傅,来给先生拍一张将军照,聊表心意。”
虽然杜月笙仍然不喜欢谢葆生,可是这个马屁精的这一手儿,的的确确把他侍弄得浑身上下熨帖舒服。
快门一闪,留下了杜月笙生平惟一的戎装照片。
第二天,当谢葆生把刚刚洗好的照片送到杜月笙手里,杜月笙把照片装在镜框里挂上墙的时候,一向喜怒不轻易形于色的杜月笙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照片上的杜月笙看上去并不很“体面”,一向清瘦的他装在军装里空空荡荡的,总好像是要让那一身戎装压垮了似的,那顶军帽也显得太大、太重、太硬。不过,杜月笙还是很欣赏—这是一种保证,也是一种承诺。这个挂名的少将顾问,没有权力调动一兵一卒,可是蒋介石显然是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因为这是蒋介石对他犬马之劳的报偿。全上海,有几个人可以有这么一张哪怕是挂名的照片?
杜月笙仿佛已经摸到了美好的前程。
他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也许可以轻松一下,优待优待自己的身体和大脑了。
张啸林适时地飘然而至,告诉他有一个绝妙的地方,实在不可不去。这两天,张啸林也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极度的心满意足当中,加上他素来就是个出了名的火爆性子,所以没容杜月笙有什么表示,已经被一把拉进张啸林的汽车里,飞驰而去。
华灯初上,入夜的上海更显出比白天里千百倍的娇媚迷人。闪烁的灯光和变幻的霓虹灯让每一个初涉十里洋场的人都会感到头晕目眩,街边通明的商家的橱窗和每一个昏暗的红灯高悬的门里飘出的靡靡之音,更是让人面红心跳,手足无措。坐在汽车里的杜月笙一边和张啸林高谈阔论,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从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夜色遮掩了夜上海的种种苦难和不幸,只把她最光彩动人的地方呈现出来。
一道车窗把他和外在的世界隔离开来,让他永远不必为一日的温饱站在街边去看人的脸色,兜售几只水果,那样的日子让杜月笙不堪回首却永生难忘。
车窗外掠过几个单薄的瘦削的身影,泛着青冷的颜色在杜月笙的余光中一闪而逝。那是几个在街上踽踽独行的没能找到“顾客”的暗娼,她们中有许多还是尚未成年的少女,或是初涉人世便被抛弃的弃妇,她们既不能像惯吃惯用的妓女们那样高声地与过路男子打情骂俏,又不能不被迫走上街头,谁知道她们几年后的遭遇……
杜月笙头脑中闪过一个清丽的面影,不无哀婉的眼光中是一望见底的清纯。从来不施粉的脸上却自有一分摄人魂魄的情致,尤其是这种清淡俊雅的纯净与在风尘中渐渐熏染的别样的体格风骚相融合,每每使人流连难返……只是,美人不再来,现在,到哪里去找寻昔日的梦中娇兰呢?
在杜月笙一生中,浑身浸透上海滩的诈虞、暗害、杀夺和不动声色的毁灭,他的意志已经如铁桶一般风雨不透。很难有哪个女人让他如此动情。曾经有一个,这个女人就是阿桂。
世事奇妙,在豪赌与狂嫖中,打过多少个滚的杜月笙总忘不了这个在各方面来讲都并非最为出色的女人,这一点让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永难释怀的最重要原因恐怕就在于阿桂已经永远地消失了—杜月笙自己也常常这样想:要是阿桂还在,也许她早己被投入在自己一生中经历过的无数女人的字纸篓里,被遗忘殆尽了。可话虽如此,杜月笙总是不能忘记阿桂,甚至尤其是在刚刚品尝了一个女人的芳香之后,阿桂的影子就挥之不去地重又出现。
女人太多了,但记忆中的阿桂只能有一个。
张啸林谈兴正浓,丝毫没有理会杜月笙已经心不在焉了。他瞪圆了一双豹眼,兴高采烈,口沫四溅。
“月笙,今天领你去一个好地方,只怕你回不来。”
“什么地方?”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我老实告诉你,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地方,那是神仙待的地方!”
“神仙?你我弟兄还不及神仙吗?”
“月笙,这不像你说的话,你什么时候知足过啊?不过,三哥告诉你,不去那个地方,你就是神仙,也白活一世!”
“哦?那我倒要看看!”
汽车最后停在了一处高门敞亮的地方,透过车窗,杜月笙看见这里已经停了不少车辆。他推车门从车上下来,一抬眼看见头上巨大的霓虹灯牌:“丽都舞厅”。就不由得一皱眉头。
他不喜欢舞厅。
上海的舞厅是一种“高雅”的色情场所,来这里跳舞的舞客,行话称“拖车”,虽然有专为跳舞而来的,但是绝对的少之又少,绝大多数都是为了在这里的舞女身上讨一点便宜。
舞女的职责是陪舞,也是舞厅的招牌。在音乐起处,被舞客搂抱着在舞池里舞动旋转,灯光昏暗,这时候舞客们总会在舞女身上掐掐捏捏,这时舞女的能耐就发挥作用了:舞女在舞厅里是陪舞不赔身,因此必须与舞客巧妙周旋。舞女的来源往往是一些良家少女,因此她们虽然邀欢卖笑,但仍然很珍视自己的节操,被迫伴舞往往是万不得已,但绝不愿做皮肉生涯。特别是舞女中有一些是生计困难的女学生,她们最能吸引舞客,但绝不轻易卖身。当然,舞女中也不乏被舞客邀出去过夜或者干脆找个有钱有势的人嫁掉的,后者甚至可能是舞女最好的命运。不过,无论如何,舞厅远远不及那些红灯高悬的歌馆妓院能够满足那情切色急的舞客赤裸裸的欲望。
杜月笙恰恰是这种人,他宁可把时间花在光溜溜的女人身上,也不愿意抱着一个衣着光鲜、姿容绝代可又难有肌肤之亲的舞女。
但张啸林显然兴致极高,一边和门童打着哈哈,一边拉着杜月笙走进舞厅,舞池里,身影婆娑。
张啸林拉杜月笙坐下,让侍者送上两杯人头马。
“三哥,这就是你说的神仙待的地方?”杜月笙的话里隐隐透出些许不满。
“嗳,月笙,三哥知道你不爱上舞厅。可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丽都’就是这山,就是这水!”张啸林越说越兴奋,不由拍着巴掌把侍者再次喊来:“月笙,我今天要让你见见神仙!”
张啸林在侍者耳边低语几句,侍者点头而去。
杜月笙不以为然。张啸林要让他见的,无非是个女人,在上海,还能有让他杜月笙看做神仙的人吗?
“张老板,哪阵风把您吹来了?能请我喝一杯吗?”
嗓音很好听,杜月笙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自己身后走过来的。这种交际场中的女人,身上永远弥漫着浓重的香水味道,只有这样才能从如云佳丽中脱颖而出,因而,离得很远,她们身上的香气也会扑面而来,引得你抬头四处寻找。
可后面这位小姐身上没有一点味道。
杜月笙甚至疑心自己的感官出了毛病。
“陈小姐,您肯赏光,我当然求之不得了。”张啸林赶紧吩咐侍者再去拿一杯酒来。“对了,陈小姐,您还没见过杜先生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杜月笙,我一说你就知道了。月笙,这位就是我要介绍给你的‘神仙’,陈帼英陈小姐,丽都舞厅的皇后!”
杜月笙出于礼貌地站起身来,捧着那只已经款款地伸到面前的纤纤素手,用自己厚厚的嘴唇在上面轻轻地贴了一下。
只这一下,杜月笙断定这是一只非常出色的手。
白皙、滑腻而极富弹性,一触而知手的主人保养得很好。并且,有这样一只手的人,应当很美。
杜月笙仔细地看了看这位陈帼英小姐。
他的第一感觉就是:美!
有多美,杜月笙也说不清,只是觉得陈帼英不应该是舞厅里调教出来的。最让杜月笙动心的是陈帼英的“干净”,为了和舞厅的环境协调,她也在脸上施涂了一些脂粉,而且还很浓,可是,厚厚的脂粉根本掩不住陈帼英脸上的清秀乃至是稚气。这并不是说她年纪小,凭着经验判断,陈帼英应当在二十岁左右,可是在她的脸上、在她的举止中,总是有某种特别的禀赋把陈帼英和那些在舞池中被舞客搂抱着旋转在舞池里的舞女区别开来。
就在这种神秘力量的驱使下,杜月笙一反常态地和陈帼英步入舞池,翩然起舞。
音乐轻柔徐缓,杜月笙轻轻地揽着陈帼英的腰,这里是杜月笙认为最动人的地方。
这么近的距离,使杜月笙可以仔细地观察陈帼英。他着力地嗅了嗅,确认陈帼英身上的确没有用香水、香精一类的东西。这使得杜月笙不由得对陈帼英另眼相看。
“陈小姐,恕我冒昧,小姐为什么不洒香水呢?”
“杜先生的香水味还没闻够吗?如果这样,下一支曲子之前我就去洒一点儿。”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奇怪,随便问问。毕竟,在上海,像陈小姐这么有性格的人可不多噢!”
“杜先生,上海的香水味太多了,女人味太少了,您说呢?”
说着,陈帼英轻摆腰肢贴了上来,杜月笙在缭绕身边的各种香水味道中,独独嗅出了陈帼英身上那种什么味道也没有的味道。
—上海的香水味太多了,女人味太少,抱在怀中的,是一个味道十足的女人……
虽然,是杜月笙搂着陈帼英款款舞动,但是,他分明感到是自己在陈帼英怀里舞着,他几乎要化在这股包裹着他的女人味里面了。
舞曲戛然而止。
杜月笙还没从这种弥漫中清醒过来,陈帼英已经灵巧地从杜月笙环抱的手臂中挣脱出来。杜月笙只觉得怀中一空,陈帼英已经跳到圈外。她得体地把已经神难守舍的杜月笙引到舞池旁边原来的座位上坐下,叫了两碟水果和两份饮料,一边喝着,一边用手绢扇着,粉脸上渗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杜月笙也感到有些累,特别是浑身燥热,让他很不好受,他提出和陈帼英到外面走走。
宽阔的欧式平台上没有几个人,杜月笙尽力做出优雅的样子,内心却跳动着一股说不清的欲望。他应该不会对一个舞女动心,因为这不符合他的风格;那么在他胸中纵横奔突的又是什么?杜月笙必须承认三哥的眼光独到,给自己引荐了这么一个月里嫦娥般的美人。他抬头看看天,一轮朗月正挂在天边,映得一夜的清晖。月光下,陈帼英被如水的月光镀上一层银灰色。半披半敞着的裘皮披肩里,有意无意地露出半个肩头,仿佛有月光凝成水珠在那上面滚动,泛出得诱人的光泽来。这种玉石般微微发冷的光,似乎是在召唤,又似乎是在拒绝,在拒纳之间,杜月笙有些呆了。
这真是一个“神仙”。不,是花妖,是花而不妖的花妖。她没有熟经风尘的妖冶放浪,但是在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又独有一番摄人魂魄、不妖自媚的“妖术”。
杜月笙忍不住想在那肩膀上掐一把。
陈帼英注意到了杜月笙的微妙变化,并用双手抱住肩头,做了个微微有些冷的表示。
“杜先生,后半夜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哎呀,你们到哪去了,害得我这通找!”
一进舞厅,杜月笙和陈帼英迎面就撞见跳舞跳得满头大汗的张啸林,手里还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活蹦乱跳的舞女,好个大嗓门,恨不能让全舞厅都听见。
杜月笙有点恼火,这舞厅里有不少人都认识他,张啸林这样大喊大叫,无疑会吸引其中许多人注意,这偏偏是杜月笙最尴尬的。
杜月笙并不在乎被别人看见自己出入这些风月场所,他认为这丝毫无损于自己的名声和地位。在上海,他的好色和他的好赌一样,至少在认识他的人当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因此,杜月笙实在没有什么理由为张啸林的大呼小叫感到不适和不快,张啸林给杜月笙带来的这种感觉,连杜月笙自己都感到有点奇怪。
“月笙,今天不早了,再不回去,月英要是发起脾气来,我可担待不起呀!”
张啸林是在叫杜月笙一起回去。杜月笙未置可否,却下意识地拿眼睛扫了一下身边的陈帼英,看到的仍然是从见面起一直保持到现在的那双含笑的眼睛。杜月笙想跟陈帼英说点儿什么,却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陈帼英很大方地把杜月笙和张啸林一直送到外边,直到他们坐上自己的汽车。
在汽车里,杜月笙还在懊恼不已,他总感觉今天有点儿不对劲。甚至在刚才,当陈帼英送他和张啸林出了丽都舞厅的时候,他始终还是迷迷糊糊,就连分手时三个人彼此之间说了些什么话,他都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这的确不是杜月笙应有的风格。看来,张啸林带着他走的这趟“神仙府第”真是没有白来。想到这里,杜月笙又重新陷入对舞厅里和陈帼英待在一起的时光的回忆,陈帼英的影子在他的脑海里完全像是活的一样,没有一点儿记忆的残缺与丢失,他甚至记得陈帼英弯腰拣起地上的手帕的每一个细节。
当回想起在舞池中和在平台上的情景时,杜月笙几乎完全陶醉其中—很奇怪,陈帼英虽然很美,但绝对不到那种无可匹敌的国色的程度,那么究竟是什么把自己弄得快要要招架不住了呢?杜月笙百思不得其解,只记得那无限消魂的几个小时。他把身子猛然向后一抑,头枕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吸了一口空气,飘飘然地回想着。
“月笙,今天感觉如何?三哥没骗你吧?”
半晌,杜月笙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
“我从来没想到,跳舞这么有意思……”
陈帼英原本是个初中的女学生,在学校里也算得上是品学兼优、很得老师和同学们喜欢的学生,也是父亲颇为欣慰的女孩。
可惜,好景不长,在陈帼英15岁的时候,经营着一家小商店的父亲因为股市风潮倾尽了家财,把几十年小本经营的积蓄都赔了进去,临到最后,一个念头没想开,服毒自尽了。父亲的死彻底抽掉这个原本是小康之家的经济支柱,母亲本来想带着帼英到乡下去投亲戚,可是毕竟上了年纪,加上陈帼英父亲的事对她打击太大,结果还没等母女两人动身,就一病不起,没多久也紧跟着陈帼英的父亲去了。
不到两个月,陈帼英从一个殷实人家的娇娇女儿变成了不名一文、无依无靠的孤女。
父母死后,一个也在上海的远房亲戚把陈帼英接到自己家里,陈帼英应该叫他“表叔”。表叔和表婶结婚10年,可是表婶一直没有生养,于是两人抱了一个养子,陈帼英到表叔家的时候,养子阿宝已经4岁了。陈帼英在表叔一家的接济下继续学业,放学回来写完作业就帮着表婶收拾家务,陪着阿宝在弄堂里玩,就这么着又过了半年,陈帼英已经快到初中毕业的时候了。
正是6月,上海已经显出了难熬的燥热,陈帼英一边给阿宝打着扇子,一边用手臂支在头下斜着身子一下一下地打盹。
快到后半夜了,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睡梦里,陈帼英又看见了已经过世的爸爸笑容可掬地站在自己面前,问自己近来的学业好不好,平时的生活是不是顺心,甚至还问起了她上个月才在校门口认识的那个大学生……
爸爸说,自己现在还太小,等过两年,他并不反对自己和那个清秀白净的大学生待在一起。不过,现在还要注意两个人交往的分寸,因为女孩子,最要紧的是自己的身子,在找到一个确实的终身可靠的男人之前,无论那个男人如何翩翩风度,蜜语甜言,都要能把持住自己。说着说着,爸爸不禁老泪纵横,然后,依依不舍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很不情愿地向后退去,终于消失在昏黑一片地背景里面了。
爸爸—爸爸—
陈帼英两只手在天空里胡乱地拉着,抓着,却什么也抓不到,什么也拉不住。泪水也从她的眼角涌流而出。
忽然,陈帼英的手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怎么,又想你父亲了吗?
是他,真的是他,怎么会是他?陈帼英赶紧把两只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却立刻又被他死死地攥住了。
他一定看到自己哭了,天啊,这有多丢人!
陈帼英不好意思地把头扭向一边,却被他捧着自己的脸又硬扭了过来。他小心地用手抹去了还挂在陈帼英脸上的泪珠,这种久违的关爱与温柔使她真想好好地痛哭一场。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甜蜜地依偎在他宽阔厚实的胸前。
她能感到他血脉的跳动,两人的脸距离如此之近,他热切而急切的呼吸有节奏地扑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陈帼英本能地意识到这样的距离对两个人来说都太近了,因而,也太危险了。刚才,父亲不是还在嘱咐自己,要注意与他交往的分寸和距离吗?罗建文呀罗建文,你也真是,干什么非要这么着急呢?爸爸已经告诉我了,说他不反对我们,只是要再过两年,等我们的年龄都再大一点……
不!建文的胡须怎么这么重,这么扎人?建文怎么突然这么粗鲁,这么不体谅我的拒绝?
表叔—
陈帼英险然晕过去,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好心收留她的表叔竟然包藏祸心,是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她奋力挣扎着,在一瞬间突然恢复了难以置信的力量,可是,这力量在面对一个身强力壮、兽性发作的男人时,又显得太微不足道了,还没等陈帼英张嘴喊出声音,一只大手早已经牢牢地捂在了她的嘴上。
陈帼英被死死地压在席子上,动弹不得……
突然,一声大叫把陈帼英和陷入狂野之中的表叔同时吓了一大跳。
是阿宝。
4岁的孩子还不能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当他偶然从梦中惊醒,听到粗重的喘息,看见黑暗之中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阿宝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
“妈妈—”
上海的夏夜,原本就热得让人难以入眠,好不容易到后半夜,天气渐渐地凉快一点,人们才开始迷迷糊糊地沉入梦乡,可是,睡得并不沉。
阿宝这一叫,把整条弄堂的人差不多都喊起来了。
最先跑过来的是陈帼英的表婶,她睡眼朦胧地从另一间屋中进来,脚上倒趿着一只拖鞋。表婶本来以为是阿宝睡觉撒吃怔,还没进屋就嘟嘟嚷囔地在嘴里骂着“死阿宝”如何如何。方一进屋,看着席子上两个呆若木鸡的人,看着赤条条的丈夫和傻了一样的近裸的陈帼英,她什么都明白了。直到这时,表婶突然意识识到,陈帼英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一个足以对一个男人产生出致命的诱惑的女人了。
表叔这时才大梦初醒似地抓起一条被单挡在身前,随即一头向门口钻去,想要从堵在门口的妻子和门框之间逃出去。陈帼英却仍然坐在席子上一动不动地发呆,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发生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让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少女根本承受不了,她的头脑里一片空白,耳边一阵阵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轰鸣。
表婶突然冲上来抓住陈帼英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陈帼英身子一晃险些又扑倒在席子上。随后,表婶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返身揪住刚刚逃到门口的丈夫,抓着他的头发把他又拉回屋里来,然后,两个人在屋里手扒脚踢地滚成了一团。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这样的事情让每个当事人都异常尴尬和愤怒,可是他们谁也不会把这桩丑闻哪怕是一点风声透露出去,他们只是默默无声地向对方说话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和愤怒。但是窗外已经飘来弄堂里各个窗口里传来的咒骂,这些咒骂像一阵疾雨一样洒落在窗前,在没有激起任何更大的反应之后,得胜似的又渐渐散开,飘走了。
屋里,只剩下表叔和表婶的厮打。
陈帼英木然地看着他们,又面无表情地把因为害怕而悄悄爬过来的阿宝揽入怀中。看着阿宝的眼睛,陈帼英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深深地体会到了一个无父无母,又没有其他任何依靠的弱女子的悲哀。她甚至希望刚才没有阿宝的那一声叫喊,就听任表叔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许,那样更好一些……
可是,现在一切都完完全全地变了一个样子,从头到尾地给翻了过来。表婶的那一个嘴巴现在还印在左脸颊上火辣辣地疼,可是,陈帼英却似乎全然不觉,因为这个嘴巴和即将面对的不可知的未来比起来的话,可能是和善得多了。明天,等天亮的时候,当表叔从羞恼中恢复过来,表婶的妒火和醋意渐渐平息,那么这个丑闻的惟一的罪人就只可能是陈帼英自己,那时,又让她上哪去呢?
明天,真是太可怕了。
这么想着,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陈帼英重新昏昏睡去。
第二天醒来,出乎陈帼英的意外,表叔和表婶两个人都跟没事人一样,对她也一如既往,仿佛昨天夜里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这样一来,反倒把陈帼英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在她还远不成熟的心里,竟然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对不起表叔和表婶。有时,李帼英自己也会怀疑,那一夜的狂乱和惊扰,其实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噩梦。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有一天,陈帼英放学回来,刚放下书包,阿宝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问她:
“姐姐,你说我值多少钱?”
“你?”
陈帼英不禁有些奇怪:这个孩子是怎么了,会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看着阿宝,爱怜地笑了笑,然后把他的小手一拉:“走吧,姐姐给你拿糖吃。乖,别再胡思乱想的,小心让爸爸妈妈听见了说你!”
可是阿宝依然不依不饶。
“说嘛,我能值多少钱?你倒说说呀!”
被阿宝缠得没有办法,陈帼英只好随口乱答,反正只要把这个四岁多点儿的孩子哄住,让他别再问这些天外飞来的古怪问题就行了。
“要我说呀,你呢,起码值1000块大洋!”
“那我比你值钱多了。”
“你?那你倒说说看,我值多少钱?”
“你……你值200到300块钱。”阿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做出这个判断。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架势,陈帼英忍俊不禁,几乎笑出声来。“我就值这么一点儿钱?”陈帼英半开玩笑地和阿宝打趣。
“是啊,就值这些。可是……你这么不值钱,爸爸为什么不卖我呢?”
“你说什么?!”
陈帼英像是踩到了一条蛇一样,浑身一激灵。
四岁的孩子还不懂得什么,在姐姐一会是严厉的注视,一会又是轻柔的爱抚之下,很快就瞪着两只溜圆的眼睛、嘟着小嘴一五一十地说起来。
从阿宝还不可能十分完整的叙述中,陈帼英总算理出了一个大致的头绪:表叔和表婶商量着等她初中一毕业,就干脆把她卖到妓院里去,或者找个乡下的财主嫁过去,做个小,同时表叔表婶也好从里面弄几个钱。陈帼英一时如五雷轰顶,只想着扑在父母怀里痛哭一场,可是,父母双亡的她现在能去找谁呢?
对,去找罗建文,现在,只有找他去了。
陈帼英想到这里,往包里随手塞了几样东西,起身朝着学校跑去。她知道,每天傍晚,罗建文都要在自己学校门口的摊子上,吃一碗阳春面,然后再看一夜的书。现在,陈帼英就是要跑去找罗建文。
可是,当陈帼英真的找到罗建文之后,两个人都傻了。
罗建文平时风流倜傥,和同学们谈起天下大事也从来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仿佛普天下没有可以难倒自己的事情;罗建文平时就常常对陈帼英说,青年人的勇气和信心是无往而不胜的,两个人就常常在这种勇气和信心的憧憬和梦想中陶醉着。但是,当陈帼英把前因后果都告诉罗建文之后,罗建文却一改往日的聪明干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罗建文才冒出一句话:“那……你说怎么办呢?”
陈帼英差点没有哭出来。她本想着罗建文能给自己指出一条路,更愿意听到罗建文嘴里说出一句:“你跟我走吧。”可是,罗建文嗫嚅着憋了半天,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却找不出一句整话来。看着陈帼英期待的目光,罗建文只觉得被这目光压得喘不过气来,虽然他平日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计划着如何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甚至于他已经无数次地把陈帼英和自己梦想中的妻子的形象重合在一起。但是,当陈帼英真的要把自己交付给他,让两个人的一生从此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了这种可能到来的责任的分量。虽然他无法割舍陈帼英的聪慧俊美,可是,在理想和现实中权衡一番之后,他的头一个念头就是:逃。
“帼英,我很喜欢你……可是,可是我们都还不能自立。我的意思是说……你还不能自己养活自己,我也不能……我,我还得靠家里每月寄来的钱来读完学业,所以,我……我不能……我是说……”
罗建文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不用罗建文再说什么,陈帼英从他一张嘴,就知道根本指望不上罗建文。可是,这毕竟是陈帼英惟一的希望,她已经别无选择,所以,无论如何,她也只有再在罗建文身上寄托一次希望,哪怕罗建文只是勉强地给她一个表示,这表示在她心里所能希望的信心与勇气就足以支持着她重新开始今后的生活,从表叔表婶家里逃出来。
“建文,你总要给我拿一个主意呀!”
“我—”
罗建文头上的汗一层一层地冒出来,结成米粒大小的汗珠,在阳春面摊上的灯光里晶亮晶亮的。
“建文—”
陈帼英近乎是在哀求了。
罗建文被陈帼英追问得发窘,临了才咬着牙从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我看,你……你还是回去吧。”
说完,罗建文长舒一口气,像是解决了一道大难题一样稳稳当当地重新在面摊前的板凳上坐好,然后看也不再看陈帼英一眼,大口大口地把剩下的半碗面汤一齐倒进了嘴里。
陈帼英彻底地失望了。
在这个令她大失所望的男人面前,她不想再多说一句话,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表叔那里,显然是回不去了,离开那里又意味着经济来源的断绝。在徘徊良久之后,陈帼英推开了一家门口写着“诚聘服务小姐”的舞厅的门,当了一名伴舞小姐。
随后,她一家一家地换舞厅,尽力躲闪着那些想在她身上打“进一步”主意的舞客,等到陈帼英来到“丽都”的时候,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顾盼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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