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秋后,县上决定在南河上修座水库,大坝就建在村后,将东西两山连接起来,村子的位置正好是水库的中心。
村干部已经在村民大会上宣布了,明年一开春,全村就要搬迁。
全村六百多人口,要搬到哪里?怎么个搬法?房子怎么办?谁也没谱。
既然决定了要搬迁了,人们自然人心浮动,想法各异。有想到乡下的,说乡下有草烧,冬天冻不着;有想到城郊的,说城郊地瓜少玉米多,能吃上玉米粑粑;有愿去投亲的,有愿去靠友的。对于搬迁政策,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党团员户要搬到沿海地区,沿海地区大部属于军事要地,党团员政治可靠;还有消息说地富反坏户要一鞭儿赶,全部搬到乡下。
来修水库的大批民工已经住进村里,指挥部迅速组织人员开始了清基。与此同时,县上派人来村宣布搬迁政策—— 一句话,听党的话,党叫你往哪儿搬就得往哪儿搬。会上,人们都表示愿意听党的话,服从安排,决不给党添麻烦。善良的人们没有向党提出额外要求,各自回家静静等待着党给安排去处。就像六十年代的电影《龙江颂》里的龙江人那样,为了“大家”的整体利益,不讲条件,宁愿舍弃自己的家园,没有抱怨,没有牢骚。
当然,有些老人岁数大了,安土重迁,顾虑重重,一来故土难离,二来街坊邻居祖祖辈辈聚居一起,很难忍心分离。也有人担心外来户不好当,怕搬到人家村里受当地人排斥欺负。对此,有的接收搬迁户的村干部还亲自来村民会上表态:“请大家放心,你们到了俺村,一定把你们当成一家人看待,保证一碗水端平,决不会搞出两样的来……”
人们也接受这样的现实:因受经济条件所限,政府无力出资盖新村,只能零散地安插到县内各村落户,住房由政府解决。另外,大坝在一天天增高,人们都知道麦季汛期一到,这里将是汪洋一片,一切将陷入水底,到时搬与不搬就由不得个人了。
在最后一次村民大会上,村干部公布了各户搬迁的地址。这次共有十多个村子接收了搬迁户,每村少则接收三、五户,多则接收二三十户。为保证沿海地区人口政治的纯洁性,禁止地富反坏迁入,村里党团员户及几家贫农户迁到了沿海地区。天高家属于地主户,当然不得玷污红色的区域,顺理成章地被安插到半城半乡的南阳村,不过村干部又说,在去南阳村的户中,有五户将被安插到北阳村……
会后,母亲主动找到村干部,提出要去北阳村,这大大出乎干部的意料,人所共知,北阳村属于城郊区,是个没有草烧的村子,谁都不愿意去,村干部正在为无法安排而挠头,见母亲主动找上门来,真是求之不得。当问及理由时,母亲毫不掩饰:“我知道那是穷村,没有草烧,可我能下力气上山去搂草,只要人勤快,就吃不着生的,也冻不着。我主要是想那村靠城里近,农闲时候,我可以做个小买卖,挣点钱供两个孩子念书……”村干部听了母亲的话,觉得合情合理,当下就同意了。
其实母亲说的全是次要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母亲回家后告诉天高的:“……地主的福全让你爹享了,咱娘三个只是跟着背了个地主的名,无论走到哪里都好过不了多少,尤其是你,投胎投错了人家,妈知道你读书好,可是没有用,你虽然是棵高草,却长在墙头上,倘若有一天你考不上学了下来干活了怎么办?南阳村是山区,除了上山就是下坡,步步都能踩着石头,撅着腚推小车出老力气了……北阳村就不一样了,你没看见吗?人家村是平地,推小车的人连车襻都不用,比起南阳村来,一辈子干活少出多少力啊?妈的选择是为你以后想……”
原来是这样,天高赞成母亲的选择,也佩服母亲的远见。
搬家开始了,村里乱糟糟的。
搬家工具是清一色的两轮马车,也有是骡子拉车,由于车辆少,户数多,有的搬走了,有的还在等着车,不知村干部是怎么安排的,天高家一直没能等着车。
母亲着急,到街上打听,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搬家,结果一打听,大部分干部都搬走了,看着东邻右舍的都搬走了,母亲坐不住了,就叫天高用鸡公车推着大板箱,让妹妹拉着车,先去北阳村看看新家是什么样。
哥妹俩踏着母亲卖豆腐走过的小路,上了山岭,过了南阳村,往北一望就看见了北阳村。村子周围一片平地,视野开阔,溜平的大道上,一帮推小车的社员们松了车襻,两手把着车杆,轻松地走着,再想想刚才看到的南阳村那帮推小车的社员们哈腰拱坡、气喘吁吁的情景……母亲无疑是正确的,天高为此而感到满意,另外还有两件事让天高觉得能搬到北阳村也是不错的。一是,天高曾为了离开望疃而闯东北,而今他不用闯东北也能离开望疃了,虽然北阳村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但起码不会有老九头了。二是,天高已经办好了转学手续,转入牟平镇农中,搬家后即可入学,且不说别的,作为乡下孩子,能进城里的学校读书是件巴不得的事……
哥妹俩进了北阳村,经打听,找到了书记,书记亲自领着他们去了新家,并将钥匙交给了天高。
新家是临街的四间半倒厅瓦房,有半间是合路通街的过道子,院内另有两栋房住着兆姓兄弟一家。
第一次进新家,有种新鲜感觉,天高从里到外仔细看了一遍,小院长方形,不足五尺宽,和老家一样,院里没有厕所。屋顶瓦缝里长出了枯萎的毛毛草,在风中无力地摇曳着,外墙展墙是弯口缝的三行块石砌的,外墙皮是草泥拉底子,石灰造面,因年久失修,风雨剥蚀,墙皮多处脱落,露出了埴坯……屋里两个泥锅台散发着烟熏火燎的泥土味,临街的老式小檐窗,窗棂上窗户纸全破碎了,南风呼呼地吹进了屋,沙尘飘落在地上……
尽管新家破旧,但天高喜欢这个家,对比而言,新家是瓦房,比原来那茅屋强多了,幸亏有了这次搬迁,才能住上瓦房,提前实现了天高从小梦寐以求的瓦房梦。他喜欢这个家,虽有诸多缺陷,可新家位于村中心,面临大街,从此一家人再也不用住孤哨头了。
初次进村,他们觉得村里人很热情,几个大人帮忙抬大板箱,小孩们跟着身后进来出去的。大家也有问东问西的。
“你们是望疃搬来的?”
“嗯。”
“姓什么?”
“姓王。”
……
村里小学生放学了,新家招来了几个小学生,他们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两个新村民,天高热情地招呼:“小朋友进来吧,我们是新搬来的……”
快中午了,人们陆续地走了,天高在屋里听到了街上大人们的议论:“听说这家是地主,孩子没有爹,就娘仨” ……
回到家,母亲知道新家是栋瓦房,很高兴:“咱娘仨是前世修来的福,要不是修水库搬家,咱一辈子也住不上大瓦房啊……”
终于等到马车了。—— 一九六零年农历二月初六,是天高家搬家的日子,也是告别故乡的日子。
他们的家当不多,零七八碎的连同秸秧草一共才装了两马车。家里最沉的东西要算那个三条锏式的大衣柜了,装车时,娘三个搬不动,母亲求车把式帮忙,人家不愿意,也许人家的职责就是赶车的,不帮忙也是情理之中了。母亲递上了两盒烟卷:“师傅别嫌弃,家里没有会抽烟的,也不知什么牌子好,将就着抽吧……”
两位车把式接过烟:“家里没有男劳力?”
“没有,就俺娘仨,你看……这大柜……”
“行,俺们帮抬上车吧。”
马车装好了,娘仨从里到外又看了一遍老屋,看是否有漏的东西没搬,除了娘仨留下的脚印,其余什么也没漏,全搬上了车。车把式催着快走,娘仨上车坐好,听得“叭”的一声鞭儿轻甩,两匹老马“咴儿咴儿”地叫了几声,车轮在车把式的吆喝声中缓缓启行了。
一家人就要离开这栋破旧的茅屋了,车轮带走了他们对茅屋的留恋,也带走了对故土的留恋。
没有人来送行,没有人来告别。
马车走的很慢,满街道上尽是砖头瓦块的不好走,天高在车上看到各家各户门窗敞着,里外空空如也。想到这个村子将要从共和国的版图上永远消失,心中骤然感到些悲怆。
再见了家乡,曾几何时,这里是人杰地灵,山清水秀,鸡鸣晓日出,犬叫日归山,春来小河桃花水,秋至山菊迎雁群。今天为了支持修水库,人们无怨无悔地搬走他乡,异地落户,真是人去楼空,满目废墟。难怪人们临走时,有叹气的,有落泪的……
天高在马车上坐累了,就倚在秸秧草上,闭着眼睛想着故乡,虽然故乡并未给他太多的欢乐,但他还是留恋故乡,因为有了故乡,才有了他,才有了他十六岁的人生,才有了他少年的人生艰辛。以前,他没有觉得家乡可爱,反而觉得讨厌,想着有朝一日能离开,没料到今日真的要离开了,而且要永别了,又忽然觉得家乡可爱了,继而是依依难舍了。马车晃晃悠悠,天高睁开眼,双手交叉垫着头,望着瓦蓝的天空,听着吧哒吧哒的马蹄声,思绪不禁又回到了老屋——栅门、篱笆障子、茅屋、猪圈、临走被马车刮倒的半截厕所墙、一到夏天就招虫子的枣树、老旧的窗棂、黑乎乎的墙壁……
马蹄子敲着地面,车轮儿滚滚向前,渐渐的,故乡的影子消失了,茅屋的影子消失了……渐渐的,看见北阳村了,到了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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