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屠、余二人斗在一处,屠迪力大无穷,一双板斧舞得虎虎生风,而余力近身搏斗稍弱,一身本事全在飞石之上,不断闪转腾挪,想要拉开距离,屠迪哪能遂他的愿,左劈右砍,想着今日便是拼到内力耗尽,也不可死在这里。
双斧在手,余力哪里是其对手,逐渐落入下风,胸口更是被劈出一道深可见骨的狭长伤口,眼见不敌,余力跌坐在地上,摆手道:“屠老哥手下留情,小弟心服口服,今日认栽。”屠迪闻言,一时间松了防备,收招不前。哪知余力故意示弱,实则暗藏杀机,见屠迪一时停手,眨眼间从袖中抖出一把碎石,一股脑甩向屠迪,后者一时大意,躲闪不及,被几块飞石射中眼球,登时眼珠炸裂,鲜血直流。
剧痛攻心,屠迪一时间乱了方寸,论起板斧四处乱砍,余力见状,忙向后躲闪。先前屠迪向凌霄云求饶时曾说自己瞎了眼,如今果然一语成谶。屠迪一边咿呀乱叫,一边发了疯似的挥舞双斧,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担心被误伤,余力又甩出几块飞石,势大力沉,击中屠迪双腿关节处,后者吃痛,扑倒在地,见时机成熟,余力从腰间摸出一把淬满剧毒的匕首,扎进屠迪心口,后者满脸不可思议,脸色泛紫,眼见是不活了。
靠着投机取巧侥幸得胜的余力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一脸惊惧瘫坐在地上。凌霄云冷笑道:“适才在下躲在房梁上,见你二人相谈甚欢,直如亲兄弟一般,连女人都可同享,怎的说翻脸就翻脸,下起手来毫不留情了?”
余力只是大口喘着粗气,也不搭话。
凌霄云继续说道:“凌某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你们,今日便放你一条生路,即日起,滚出极北之地,且不可带走一员手下,一柄战刀,一匹良马!”
能在凌霄云手下捡回一条性命,余力哪里还敢奢望太多,点头如捣蒜:“多谢枪仙手下留情,小的这就滚得远远的。”转念一想,自己一身本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日逃出生天,何愁不能再东山再起,又想到屠迪那四房美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连滚带爬站起身来,低着头就往外逃命,经过屠迪身边时,余力突然放慢脚步,又狠狠踢了他一脚泄愤,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临时起意的无心之举,会让他悔憾终身。屠迪突然暴起,抡起大斧,将没有任何防备的余力拦腰斩断!余力只觉腰间一痛,身子便飞了起来,肚肠流了一地。但觉难以置信,余力上半身在地上爬着,模样瘆人。原来刚刚屠迪落败后,心知今日难逃一死,硬是留住一口气,护住心脉,为的就是能趁着余力松懈之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与之同归于尽,若非余力洋洋得意,非要从自己身边经过,屠迪怎么也没有办法能得手。
眼见余力爬出几步,便不再动弹,屠迪癫狂大笑,也随之咽了气。
刘琼没料到刚刚还和自己同坐一堂的二人转眼间便横死当场,一时间汗如雨下,生怕下一个死的便是自己。凌霄云斜眼望着这个可说在极北之地呼风唤雨的马贼头目,漫不经心道:“刘大当家的可想活命?”
刘琼有如惊弓之鸟一般,浑身一激灵,苦笑着点了点头:“小人自然想活。”
凌霄云笑道:“先前凌某给了这二人一次机会,可惜二人心术不正,白白错失了能够活下去的机会,而你比起这二人而言,行事倒也算是光明磊落,在下没理由不给你一次机会。”
刘琼经过最初的恐惧之后,此刻反倒是心如止水,抱拳道:“多谢前辈成全。”
其实凌霄云本就没打算除掉刘琼,毕竟此人虽说占山为王,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不然八年前凌霄云也不会好心指点,见刘琼态度诚恳,凌霄云说道:“先前在下听你所言,想替我那徒儿喂招,这提议倒是不错,你修为不弱,更是个聪明人,竟能猜出凌某师徒二人此行的目的,在下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如今这两个头目已死,整个极北之地也唯有你能和我那徒儿过上两招,既然如此,你二人比上一场,你境界占优,不可使用兵刃,若能胜了我那徒儿,凌某便信守承诺,饶你不死。”
刘琼沉声道:“多谢前辈成全。”
不多时,谨遵师命一直和那匹马儿一同守在庭院外的卢怀远听到师父传唤,迫不及待冲了进来,见到一地惨状,皱起眉头,说道:“原来二师父让远儿守在门外,自己却先溜进来杀人了!”
凌霄云佯怒道:“放屁,这两个二流货色,也配为师出手?不信你问问刘大当家的。”
刘琼只觉好笑,堂堂天下第一人,徒弟竟如此顽劣,强忍住笑意,说道:“小朋友,你误会了,这二人乃是自相残杀而亡。”
卢怀远却是半信半疑,认定此人是迫于二师父淫威,不敢吐露真言,便问道:“你又是谁?”
“在下刘琼,乃是这座庭院的主人。”刘琼如实回答道。
凌霄云见不得徒弟这般模样,不耐烦道:“臭小子,废话少说,刘大当家的便是为师之前和你提过的当地最有势力的马贼头目之一,此人身负二等立地境修为,比起那邵仙台也不过一线之隔,正是你用来练手的最佳人选,放心,为师已事先和刘大当家的约定好,他不可使用兵刃,赤手空拳与你放对,你若是输了,日后不可再骄傲自满,你可听见了?”
卢怀远只觉被轻视,一阵怒气上涌:“二师父小瞧人么!”说完提枪便上。卢怀远年纪虽小,枪法早已登堂入室,加上这半个月以来,历经几次战斗,实战经验也有所提升,枪出如龙,不多时已将刘琼笼罩在枪尖之下。
可刘琼毕竟是实打实的二等境高手,无论是境界、体魄、心境、经验都完胜卢怀远,看似被后者压制,也不过是为了卖凌霄云个面子,不让他的徒弟输得太过难看,顺便多熟悉卢怀远枪法路数,以供自己参悟,好举一反三,提升自身修为。
卢怀远看似占据上风,实则有苦难言,自己每次出枪都好似泥牛入海一般,掀不起一丝波澜,久攻不下,卢怀远运气十成,长枪如银蛇吐信,带着凌厉的风声刺向刘琼。后者侧身一闪,又轻视躲过这一击。卢怀远见一招落空,紧接着施展出一连串精妙的枪法,枪影重重,令人眼花缭乱。
然而,刘琼始终不紧不慢,在枪影之下不动如山。卢怀远心中渐渐焦急,枪法也随之变得紊乱。就在这时,刘琼看准一个破绽,突然出手,以鸡块的速度抓住了卢怀远的枪杆。卢怀远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传来,长剑竟无法再动弹分毫。
卢怀远拼尽全力想要夺回长枪,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撼动对方的力量,小脸涨得通红,头顶冒着热气。刘琼微微一笑,轻轻一推,卢怀远便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
大局已定。
这一战,卢怀远输得彻底,他呆呆地看着刘琼,心中充满了失落与不甘。凌霄云走上前来,怕了拍徒弟肩膀,说道:“能与二等境高手斗上十来招,也不枉为师撇下你师娘陪你走这一遭,现在知道人外有人了吧,武道一途,切忌心浮气躁,你小子还差得远呢!”
卢怀远心中不甘,独自生着闷气,看着不远处毫发无损,甚至都没怎么出汗的刘琼,心中五味杂陈。自己苦修多年,日复一日,竟如此轻易地就输了。“难道我真的技不如人?”他不由在心中质问自己。
但很快,他的目光又变得坚定起来,这一次的失败并非终点,而是新的起点,自己今年不过才九岁,还有大把时光提升修为,终有一日,什么邵仙台、刘琼都会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卢怀远握紧了拳头,暗暗发誓。他开始反思自己的不足,意识到自己自修行以来,进步神速,太过顺风顺水,不免有些骄傲自满,而在刚刚那场比试中,自己太过急功近利,迫切地想要突破刘琼的防线,以至于枪法露出破绽,这才被对方抓住了机会。
见胜负已分,凌霄云笑道:“刘大当家的不愧是立地境高手,确有活下去的资格。”
刘琼抱拳道:“枪仙谬赞了,令徒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修为,刘某不过仗着自己年长,胜之不武,这点微末道行,班门弄斧罢了。多谢前辈开恩,饶小人一条性命。”其实二人心知肚明,这场赌约,摆明了是凌霄云高抬贵手,有意留刘琼一命,双方对此心照不宣。刘琼又道:“如今天色已晚,小人斗胆,替二位设宴,望前辈能赏脸。”
一听有宴席吃,卢怀远早已将刚刚的失利抛之脑后,生怕二师父回绝,忙点头道:“放心放心,我二师父一定赏脸,快快准备吧,这段日子天天吃干粮,我都好久没吃肉了!”
二人闻言,哑然失笑。凌霄云点了点头:“如此也好,碰巧在下也有些事想与你商量。”
大当家的有令,宴请天下第一的枪仙凌霄云,手下哪敢怠慢,生怕惹恼了这尊大佛。不多时,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端上桌。将凌霄云请上主座,刘琼则甘愿在末作陪,因枪仙身份尊贵,刘琼一早便将手下驱散干净,以免外人打扰。
卢怀远连吃半个月干粮,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下筷如飞,风卷残云,不一会便将肚皮吃的滚圆,坐在椅子上,闲来无事摇晃着双腿。
相比于徒弟豪放的吃相,凌霄云则文静许多,每道菜不过浅尝一口,每每下筷便饮酒一杯,无愧酒仙之名号。
刘琼陪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喘,向来在酒桌上左右逢源的刘大当家今日好似转了性一般,变得沉默寡言小心翼翼,不敢擅自开口。
酒过三巡,凌霄云突然问道:“敢问刘大当家,极北之地共计多少马贼?多少良马?多少战刀?”
听到凌霄云问话,刘琼忙站起身来,恭敬答道:“前辈直呼小人贱名既可。咱们这极北之地,荒无人烟,唯一临近的城池,也不过只有五十里外的楚国珠贯城,本地马贼共计在一万人上下,至于前辈说的良马战刀,说来惭愧,虽说人马比例大致在三二分,可近九成不过下等马,而楚国战刀,更是每柄都要记录在册,非战功卓越者不得私藏,且边境铁器管制森严,大致不过一千五百柄。”
凌霄云点了点头,司空厉治下有方,军律严明,而这群马贼竟能在这位天下闻名的大楚军神眼皮子底下积攒起这份家底,实属不易,能有如此规模,已是意外之喜。又接着问道:“如今屠迪、余力两位你最大的竞争对手已死,你能否将他们的手下尽数吸纳,化为己用,之后统一极北之地?”
刘琼点了点头,胸有成竹道:“实不相瞒,小人身负血海深仇,大仇得报前不敢轻易言死,故而行事十分胆小甚微,也正因如此,小人时时刻刻都在提防这二人,与其手下私交甚密,就等着有朝一日这二人先我一步入二等境界后率先发难,小人便可策反其手下,来个里应外合。若非二人实在不争气,只顾着沉迷于女色,修为十年未进一步,这极北之地早就是在下囊中之物了。”
凌霄云没料到刘琼心思如此缜密,又惊又喜,笑道:“倒是凌某人小觑你了!既然你事先已有准备,那在下有意识相求。给你十年时间,将此地人马统一起来,打造出一个人数过万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的军队,你可做得到?”
刘琼并未当场答应,反倒在仔细思考是否能做到。
凌霄云对此并无不悦,反倒十分满意刘琼的态度,若是此人拍着胸脯打包票,自己反倒要起疑心。
又听凌霄云继续说道:“想在司空厉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打造出一支军队,此事难度不小,你先别着急回答,凌某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冒此风险,我师徒二人会在此地停留一月,在此期间,你大可打着我凌霄云的名号,放心行事,之后若司空厉来找你的麻烦,大可将我这个幕后推手报出来,在下与他也算有些交情,或可令司空厉网开一面,饶你一命。”
刘琼叹道:“小人不敢保证什么,只能说尽力而为,其中变数太多,又困难重重,至于最终能形成怎样一个规模,小人与前辈一同拭目以待,还有一点,小人能从中得到什么?”
凌霄云笑道:“一份与在下可有可无的香火情,你这个聪明人肯定不会满足,你先去倒杯茶来。”
其实刚刚那句话问出口后,刘琼便觉后悔,如今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记耳光,当下不敢再大意,忙倒了杯热茶来。
凌霄云沉声道:“纵然凌某是当世天下第一人,一诺千金,可空口无凭,尤其是对你这样在刀尖舔血多年的聪明人,你若不嫌弃,凌某今日便收你为记名弟子,你我有了师徒之命,一切也就有了保障。”
刘琼心中狂喜,拜倒在地,恭恭敬敬说道:“弟子刘琼,见过师父,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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