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后身前退出,红颜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樱桃迅速将雪衣为她披上,白皙柔和的风毛里,露出美丽的脸颊,而那眼中如释重负的洒脱自在,实在珍贵。
樱桃轻声问:“主子都说了?”
红颜一笑:“能说的该说的都说了,哪怕这会儿走出去皇上就翻脸不再护着我,我也不在乎了,从前觉得能退让就退让,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可让了一辈子才发现,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委曲求全。”
红颜将身上的雪衣紧了紧,说:“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先去向皇上解释,之后再给皇后一个交代,你让小灵子把忻嫔看紧了。”她停了停又吩咐,“请何太医派人去照顾,她身体不好。”
“这里呢?”樱桃往回看了一眼,“太后娘娘这里,要不要奴婢派人留心?”
红颜却没有回头,径直朝门外去,这个地方她往后还会来无数次,但今日不想再多看一眼,她应道:“华嬷嬷会照顾好太后,谁也会委屈了太后。”
屋子里,华嬷嬷进来时,只见太后如石雕一般定在原处,嬷嬷感觉屋子里十分闷热,便见是方才恰到好处的炭火烧得过旺了,她便去窗前打开一条缝,又想喊小太监来换下炭盆,却听太后冷幽幽道:“可见我的身体不如你,你是觉得闷热吗?可我身上寒飕飕,总觉得有风从关节里漏进来。”
“主子,奴婢宣太医来。”嬷嬷忧心不已。
“我只是这么一说,没事。”见华嬷嬷没有对发生什么好奇的神情,她问,“忻嫔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
华嬷嬷摇头:“奴婢今日也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忻嫔娘娘竟然……”
“你信?”太后问。
“可是,为什么不信呢?”华嬷嬷道,“奴婢无数次看到忻嫔娘娘露出凶戾的目光,一直认为她非善类,主子若要奴婢选择的话,奴婢信令贵妃说的一切,但这与奴婢一心一意向着您并不冲突。”
“到头来,你们都是好人,只有我是恶人。”太后眼中微微湿润,可这并不是忏悔的泪水,她问华嬷嬷,“你知道魏红颜,对我说了什么?”
嬷嬷摇头,太后道:“我以为她会来对我说这么多年过得多惨,我以为她会就忻嫔那些事,为她可怜的孩子,来指责我害她有多深。可不过是略提了几句,她从头到尾都在向我证明,她有多坚强多努力地活着,还活得很精彩,活出了能在今天胆敢这样对我言语的气魄。”
殿内一片寂静,半晌后太后才道:“弘历已经离不开她,她太聪明,比起和我作对,比起和这宫里其他女人作对,她把心思都花在弘历身上,事到如今我再不能把她怎么样了。并不是到今日输了,早从让她活着离开凝春堂起我就输了。”
嬷嬷感觉到太后语气的变化,她不安地抬起头,惊见太后落泪,可她却说:“招来戴佳氏祸害宫闱是我的错,可若没有魏红颜在,又从哪里来的戴佳氏?我若没有善待她,她早就和年氏一样连怎么死都不知道,我若有当年的狠心,她早就灰飞烟灭。可她不知感恩,还说什么她的一切好都与我不相干,是弘历给了她一切,她真的不知道,我动一动手指头……”
太后气急下说得太快,一口气没缓过来,捂着胸口连连咳嗽,慌得华嬷嬷要宣太医,可是太后却一把抓紧她的胳膊说:“不许宣太医,她能活得好,我也照样能活得好,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我也不能再输给她。”
嬷嬷明白了红颜为何曾经对她说,她不打算感动太后也没想过要改变太后,自己跟了主子一辈子,竟还不如一个不受待见的儿媳妇了解婆婆,太后这辈子注定不会变了。
“奴婢会陪着您,无论什么时候奴婢都会陪着您。”华嬷嬷为太后顺口气,说道,“您消消气,日子还长着呢。”
此刻接秀山房中,花荣得来消息,说忻嫔病倒被令贵妃从凝春堂接走,没有送回九州清晏,也没送来皇后这边,毫无疑问这一下送走,旁人再难看到戴佳氏,她兴奋地来告诉皇后,忻嫔再也不能要挟皇后,她会从六宫消失,像当年纯贵妃一样。
可是皇后神情怔怔的,虽然她最后放弃了挣扎,可她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少,她还在等待忻嫔出事后可能发生的一连串风波,她还是半信半疑,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会为忻嫔做她所交代的事。她问花荣的只有一句话:“宫里头,开始传我的事了吗?清儿在哪里,她知道了吗?”
花荣连声道:“主子您相信奴婢,忻嫔觉没有那个本事,您的事不会再有人提起。”
皇后苦涩地说:“花荣你可知道,令贵妃她十几年前就知道我和傅清哥的事了。”
花荣一怔,但她并不惊讶,与令贵妃的一次次相谈里她已有所察觉,总觉得令贵妃似乎知道更多的事,她说其他的一切都和她不相干,原来意在此。
“十几年了,她从未提起过半个字。”皇后呢喃着,“你说这么多年,她是怎么看待我的,是尊重我的无可奈何,还是认为我对皇上不忠不贞?她和我不一样,和这宫里许多女人都不同,我们对皇上是敬畏是认命,看得出来,她是把心都交给皇上了,她是怎么容忍我的异心的?”
“奴婢不懂情爱,可是奴婢想一想。”花荣道,“对于贵妃娘娘而言,您对皇上的无情,不正是她想要的吗,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拥有皇上,而当初富察皇后,就完全不同了吧。既然您与贵妃娘娘毫无冲突,以贵妃娘娘的个性品格,才会有这么多年的相安无事。”
言语间,门外通传令贵妃驾到,皇后一点没在乎身上的衣衫头上的发髻,仿佛在红颜面前根本不需要维护皇后的尊严,也许从她心里就从来没在乎过皇后这个位置。
但红颜一直尊敬皇后的存在,她在门前行礼,被皇后搀扶起来,看到皇后眼中的焦虑,红颜道:“您放心,忻嫔再也不会要挟您任何事,她最后还在挣扎,想要说出些什么,可见她知道一旦被堵上了嘴,就什么也说不出了。根本不会有人为她办事,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是人精,他们识时务。”
皇后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我信你。”她愣了一愣后道,“那之后的日子,又恢复到从前了吗,从前怎么过,将来还是怎么过?”
红颜正色道:“是,臣妾会永远敬重您,这么多年娘娘若还不能明白臣妾的心意,那臣妾说再多也无用。臣妾从无僭越之心,将来的日子,臣妾会守着自己的本分过下去。只是……”
“只是?”皇后略不安。
“曾经您并不知道臣妾知道那些事,如今您再看待臣妾,多少会有些不同。”红颜道,“臣妾能保证的事,您若不信则说得再多也无用,所以有些话臣妾也想先说在前头。娘娘您该明白,在这宫里,您虽然无上尊贵,可真要做什么事,您施展不开。有什么话,请您任何时候都清清楚楚地对臣妾说,能解决的咱们解决,不能解决的也好歹有个商量,千万千万不要有误会。”
红颜虽然谨慎,可皇后对此当真不在乎,而红颜也明白,这世上只有与傅二爷相关的一切,才会让皇后上心,哪怕真有一天自己夺走她的后位,她也会拱手相让退在一旁。
“这几天我还是不安心的,过几日若真的没有任何风波,我就能安心睡一觉了。”皇后露出几分轻松的笑容,“至于你担心的事,大可不必多想,我有自知之明,希望我们将来还是如从前那样默契,我继续做好我这个皇后,而这个皇宫就交给你了。”
红颜颔首,但却听皇后呢喃着:“族人曾诱惑我为十二阿哥谋前程,将来我成为太后,清儿成为皇帝,我就能每天都看到他。相反他若为臣子,我却不得不成为太后,就不能天天和他在一起。”
“娘娘的意思是?”突然听见这番话,红颜心里没底,而她现在对永琰有所期待,心境也早就变了。
“可我觉得,皇上对清儿淡淡的,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皇上眼里该是只有富察皇后的孩子,才真正称得上嫡子。”皇后苦笑,“当然我也不在乎,现在就是想,倘若你的永琰能有一日成为皇帝,到时候能不能让他,允许我出宫与清儿住在一起。我知道这很麻烦,哪里有皇太后出宫住的。”
红颜和花荣对视了一眼,看到花荣满脸的无可奈何,皇后果然是皇后,痴情人果然是痴情人,她不在乎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她在乎的事,无论何时都能提起来。
“臣妾不知怎么应您这句话。”红颜尴尬地笑着,“但臣妾相信十二阿哥,一定会是个孝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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