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知道主子心里不好受,见到这光景,自然更不好受。她不晓得皇上和主子之间有没有默契,至少忻嫔娘娘风光这阵子,皇上就没怎么来延禧宫了,而主子安胎待产,白天的睡眠也比往日多些,果然是时间也对不上,相见的次数就更少了。
她搀扶着红颜,轻声道:“娘娘,咱们回吧。”
红颜回到延禧宫后,就没怎么说话,佛儿来陪了半天,见她情绪不好,自己没法子,就悄悄地去找舒妃,等傍晚舒妃来时,正遇上忻嫔从前头回来,像是从养心殿来的,也是高高坐在肩舆上。不过她既然看到舒妃,自然立刻就下来行礼,倒是舒妃不冷不热地说:“既是皇上御赐,你也不必多礼。”
她本不是刻薄的人,但总会有泛酸的心,见了红颜才说:“皇上不如给她再配一副华盖,天转眼要热了,难道坐着肩舆在毒日头底下暴晒?”
不过说完就回到正题,正经问红颜:“你怎么了?佛儿很担心你,让我来看看,难道你是为了那些孩子难过?”
红颜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颔首道:“盼着是个闺女,将来能无忧无虑地长大,我争气些,能让她留在京城,可如若是个皇子,操心的事就多了。本来操心也没什么,总归自己的孩子,可是你看四阿哥,活得那么小心谨慎,那是他的父亲呀,却如狼似虎一般地畏惧着。我知道这是天家的无奈,可骨肉亲情,真的就没有了吗?”
“你别光说这些眼前的话,皇上如何疼爱佛儿,还要我说吗?”舒妃劝道,“至于四阿哥小心谨慎,我们万岁爷做皇子那会儿,就不小心谨慎了吗?先帝的三阿哥,可是被削除宗籍的呢,再往上康熙爷那会儿,废太子圈禁长子,什么事没有啊?不是我们皇上对他的孩子太狠,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这样,他们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
红颜看着舒妃道:“姐姐几时这样通透了?”
舒妃赧然一笑,点了点红颜的额头道:“你就不能不看穿我?”
原是舒妃有一日向进宫探望她的如茵抱怨,说后悔收养了十一阿哥,她虽有好好做一场母子的心意,可担心十一阿哥将来不能照她所想的成长。如茵便劝她,说皇子公主们,哪怕是红颜膝下的佛儿,那都是皇帝的孩子,都是别的女人的孩子,本来与她们没有半点关系,用心用情地照顾那是道义,她们并没有义务和责任非要去照顾那些孩子。倘若十一阿哥将来成了另一个样子,舒妃大可以放手别管,她该有的责任和心意尽到了,就足够了。
舒妃道:“我也想明白了,倘若十一阿哥将来反过来嫌弃我,我也不会不高兴。本来嘛,我没什么本事,也就不能许他什么将来,孩子要往高处去,我还拦着不成?”
红颜不语,舒妃摸摸她的肚皮说:“但我知道,你的儿子就是亲骨肉,哪里能像我们一样说放手就放手,可你就知道自己能生儿子呀?怎么想的这么美呢?”
红颜噗嗤一笑,别过脸说:“佛儿哪个不能求,求你来安慰我,不气我就好了。”
话音才落,樱桃兴冲冲跑进门来,也顾不得舒妃在边上,就欢喜地说:“吴总管派人传话来了,万岁爷夜里过来用晚膳。”
舒妃啧啧:“你瞧,八成是为了忻嫔的事,来给你赔不是,我和愉妃姐姐打赌了,皇上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你准备准备接驾,我找愉妃姐姐收钱去。”
红颜却拉着她道:“姐姐留下陪我吧,反正他是来用膳的,我这里也留不得他。”
舒妃甩开手道:“我正饿了,看着皇上,就白瞎了好胃口了。”又在红颜脸上捏了一把道,“别矫情了,你就不想见他?”
樱桃喜滋滋地送了舒妃娘娘出去,带着宫女来摆桌子,敦促小厨房做皇帝爱吃的菜,待红颜换了衣裳,外头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可当小厨房里飘出菜香,该是皇帝到延禧宫来的时辰,却突然说皇帝有要务不来了,辜负了延禧宫上下的心意,红颜从膳桌上起来,笑道:“撤了吧,正好我也不用忍耐这些气味了,实在没胃口。”
娘娘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宫女们将准备的膳食分了,小灵子拿了樱桃爱吃的狮子头给她,被樱桃骂道:“你还有胃口吃?不快去外头瞧着点,看看皇上是不是去承乾宫了,又或是忻嫔娘娘坐着肩舆去养心殿了?”
这话隔着一道窗,被屋子里的红颜听见,她想出声阻拦小灵子,可没来得及,索性也就不管了。不可否认的是,平静地旁观许久的心,终于有些耐不住了,可她又怕自己没忍住,反辜负了弘历对自己的信任,他们该心有灵犀是吗?可天晓得现在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再多的信任,也经不起时间的磨砺。
小灵子这一去,大半天没回来,樱桃反而心疼他,拿了手炉出来,见小灵子搓手跺脚地站在路口,上前叹息道:“回吧,夜里还冷得很,你冻出毛病,主子该骂我了。”
可正说着话,远处有星星火光亮起,小灵子要上前去看,樱桃拽住他说:“先瞧瞧,万一皇上是去承乾宫,我们拦在这里算什么,便是皇上改主意了去看主子,明日传出去也太丢脸了。明天是四阿哥的好日子,别叫人嘀咕我们主子。”
两人便在墙根下站着,火光越来越近,果然是皇帝的暖轿过来了,这样两个大活人站在路旁,皇帝身边的人早就看见了,待圣驾到了面前,果然不是转去承乾宫,小灵子和樱桃欢喜不已,忙着要去禀告主子,却被吴总管叫下,责骂道:“你们也是有头脸的人了,这样毛毛躁躁做什么,这么晚了不在娘娘身边,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
说话间皇帝已经下了暖轿,樱桃顺势把给小灵子的手炉递给皇帝,弘历笑道:“什么天了,还用手炉呢?”
樱桃忙说:“春捂秋冻,娘娘说了,一定要伺候好皇上的。”
弘历问:“朕说不来了,你们怎么还等?”
樱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悄声道:“万岁爷,娘娘盼您来呢,奴婢就来这里候着,心想您一定会来。”
弘历把手炉塞还给她,一路就往门里去,口中念叨着:“朕自然要来的。”
这边厢,红颜在屋子里渐渐觉得寂寞了,她也没那么重的多愁善感,就想让樱桃进来说说话,喊了两声无人应答,心里有些烦躁时,却见皇帝从屏风后绕进来,笑道:“你要她做什么,朕替你做。”
红颜心里一热,知道皇帝没来用膳,是真的脱不开身,禁不住嘴角上扬,笑道:“觉得心里闷,想找个人说说话。”
弘历往她身边坐:“朕陪你说。”
红颜深深地看着他,道:“臣妾以为……您只想让忻嫔陪了。”
弘历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你吃味哪个,也不至于挑她,朕待她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既然做了,就要做得真一些,朕以为,你心里能明白。这些日子她是风光了,可朕并不高兴,比起她,还不如颖嫔白贵人她们,来得爽快些。”
红颜道:“凡夫俗子一个,皇上倒是赐臣妾一副玲珑心,才好回回都猜出您心里想什么。”
皇帝知道红颜的个性,她偶尔这样矫情做作,就是心里不高兴了,每每眼神是软的声音是软的,浑身的气息也是软的,弘历从前只要看一眼,就心火跃动,但眼下无论如何也要把持住,红颜正辛苦地为他们孕育着孩子。
“我想你了。”红颜轻悠悠一声,伏进皇帝怀里。
“朕知道。”弘历轻声应着,“咱们好好的,朕就这么陪着你。”
翌日,是四阿哥的婚礼,红颜和皇帝说了半夜的心里话,又踏实安稳地睡了半夜,今日气色极佳,她愿意分享四阿哥的喜酒,一直在延禧宫深居安胎的人,列席参加的喜宴。
可她只是普通地随舒妃坐在席中,回想忻嫔有身孕那会儿,太后刻意为她安排的宽敞的座位,眼下太后对令妃却不闻不问,这里头的亲疏,都摆在眼前了。
宴席过半时,红颜就被皇帝要求回去休息,后来的热闹她便看不见了,但左不过是戏曲鼓乐,也没什么新意,时不时会有妃嫔离席出去透透气。
这会儿忻嫔就退出来补妆,她因近日得宠,总有人会来巴结,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脸上一片绯红,带着慧云重新扑了粉,才要回到酒宴上,可迎面就遇见六阿哥等在路边,像是刻意来见她。
忻嫔心里不自在,等六阿哥上前,她便道:“六阿哥,这里人多,我们不大适合见面呢。”
六阿哥却道:“正是人多才大大方方的不是?忻嫔娘娘,我是来恭喜您的,又得到皇阿玛的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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