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这几盒装帧精美的胭脂水粉,嘉妃思量,苏氏的样貌虽不出挑,但肤若凝脂白皙细腻,三十好几且生了三个孩子,依旧保持那样的肌肤,想必就是常年用这些好东西的缘故。
她打开一盒胭脂,用指甲挑了一些抹在手背上,但见色泽莹润质地轻盈,凑在鼻尖闻,香气也清新可人,正喜滋滋地要用来上妆,忽然一个激灵道:“既然是纯贵妃喜欢用的,那这气味与她身上的岂不是一样?皇上闻见了就该想起她,要么嫌弃我,要么就去找她,那我算什么?”便一手推开,连声道:“不能用。”
丽云何等精明,忙上前道:“正是知道香气恐与纯贵妃的冲撞,奴婢特地避开了,买的是不同样的东西。生意人嘛,赚谁的钱都是赚,知道您是大主顾,奴婢要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自然娘娘放心,不会说是宫里的娘娘要用,这话说不得,奴婢懂的。”
嘉妃这下安心了,赞道:“多亏有你在我身边,事事周到,太后赏的腊八粥你拿去吃,还有那荷包里,是一把金叶子你也拿去。”
丽云哎哟道:“奴婢跟着主子,还愁吃喝不成,正是盼着主子更发达,奴婢才更好呀。娘娘您坐着,奴婢好好给您上妆,今夜必然艳压群芳,要说咱们万岁爷,什么吟诗作对琴棋书画,还不是先看姿色容颜,美色当前,岂能不动心?而这宫里美艳之人,谁还比得过娘娘您?”
嘉妃喜滋滋地望着镜中越来越美丽的自己,她真真是有一副好皮囊,镜中人乌发如云,杏脸桃腮,朱唇媚眼,万种风情。
后宫规矩森严,女人们的打扮大多端庄稳重,即便有心以色侍人,也不敢当众出挑。而一个色字,也非人人担当得起,嘉妃当初就是凭过人的相貌引得四阿哥瞩目,叫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把持不住。这么多年来嘉妃别的本事没长,保持窈窕身材和美丽容颜,是她花费最多心思的事。
千挑万选,嘉妃一袭玫红宫装亮眼妖娆,这个颜色最挑人,穿得不好俗里俗气,穿得过了又显轻佻,倒是嘉妃一张美艳的脸压住了,而她本就要把自己往妖艳里打扮,纵有几分轻佻也无所谓。
腊八的家宴摆在宁寿宫,且说回宫以来,皇帝尽量避开在宁寿宫摆宴,今日因是太后做东,皇帝也不好另择别处,所幸这段日子太后与红颜能和平相处,即便不能亲近,不出事儿弘历已经满足。今日自然也是高高兴兴来赴宴,又见满目莺莺燕燕富贵繁荣,圣心大悦。
嘉妃似是故意来得迟些,怀抱着八阿哥娉娉袅袅走上前,借口小阿哥出门时哭闹了一会儿,才让她耽误了赴宴的时辰。太后说小孩子不好带,并不怪他,让他回席面上去坐,嘉妃却眼含秋波风流婉转地望着皇帝,娇柔的一声“皇上”酥麻入骨,道:“您要不要抱抱小阿哥?”
弘历本是恨着嘉妃分娩那一日,隔着门当众嚷嚷不能让令嫔抢走她的孩子,以至于对八阿哥一直是淡淡的,反正他好吃好喝供着那母子,也不算亏待了。今晚并没打算要给嘉妃什么好脸色,可如此亮眼的美色当前,皇帝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这一看目光就对上了,嘉妃抱着小阿哥不管不顾地朝他走来,皇帝不得已,只能应允。
嘉妃小心翼翼地将襁褓送入皇帝怀中,两人凑得很近,她身上诱人的香气钻进皇帝的鼻子里,连弘历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嘉妃,她媚然一笑似春风化雪,娇滴滴道:“皇上您看,小阿哥正吃手指头呢。”
见这光景,太后往皇后那里看去,皇后与她对视一眼,婆媳俩心照不宣,皇后从不会嫉妒嘉妃这类靠美色侍君的女人,对弘历来说,这种女人就是随时可弃的玩物,她富察安颐这辈子没输给过任何一个女人,唯一让她感觉到自己被威胁的,只有魏红颜。
可今日晚宴,红颜低调地隐在人群中,即便她如今贵为三嫔之首,座次排在前头,但真正的美人便是能随时绽放美丽,也能恰如其分地收敛光芒,难得她如今与舒嫔和睦,两人与愉妃坐在一侧,各管各地说着话,根本不往上头看一眼。而目光所及之处,其他妃嫔那眼睛里恨不得能飞出利刃,扎向正魅惑君王的嘉妃。
一场腊八家宴,嘉妃仗着姿色与儿子,占尽风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姿色比不过,孩子也没得比,不论嘉妃究竟何等境遇,她的确有骄傲的资本。可当所有人都愤愤然以为今夜叫嘉妃占了便宜,结果家宴将散时,吴总管却拿着香包,走过两位贵妃、掠过嘉妃,朝愉妃和红颜她们走来,红颜顿时感觉到方才还冲着嘉妃去的眼刀,正齐刷刷地射向自己。
然而吴总管却没有在红颜面前停留,而是绕开她们走到舒嫔身后,将皇帝的香包呈给了陆贵人,惊得陆贵人不知所措,还是舒嫔提醒她:“傻子,发什么呆,还不快谢恩?”
陆贵人战战兢兢地起来,她虽非绝色,但年轻娇柔,此刻受宠若惊的模样,亦十分怜人。她朝上盈盈拜倒,慌张得语无伦次,倒是太后大度,道:“你就早些退下吧。”
“是,臣、臣妾告退……”陆贵人结结巴巴,不安地朝舒嫔看了眼,她们同年进宫互相扶持,舒嫔最不得意的日子里陆贵人也在她身边,还尽己之力处处为她周全,舒嫔虽不见得有多宽广的胸怀,但见陆贵人能好,她也衷心祝福。笑道,“快回去吧,明儿我们再说话。”
然而比起被陆贵人占了风头的醋意,舒嫔此刻更高兴的是,终究没让嘉妃这种人得逞,甚至所有的妃嫔多因此舒了口气,都觉得哪怕今晚皇帝依旧留恋延禧宫,也好过被嘉妃夺去恩宠,陆贵人一走,宴中气氛登时活跃起来,嘉妃干坐在一侧,承受着欢声笑语里的明嘲暗讽,美丽的容颜下,是几乎要咬碎牙齿的恨。
待夜色渐深,家宴散去,帝后恭送太后回寝殿休息,妃嫔们等三位离席,才陆续离开宁寿宫,看着嘉妃的暖轿缓缓而去,后头轰的一下就发出嗤笑声,愉妃尚未走开,不得不正色提醒:“你们也别太过了,赶紧散了吧。”
舒嫔和红颜送愉妃回去,她们三人都在东六宫住着,无须坐轿子,家宴上人多且吃了酒正浑身闷热,夜里空气清冷干净,便相伴散步,一路说着玩笑话往景阳宫去。
因时辰不早,愉妃到景阳宫后也没有邀请舒嫔与红颜进去坐坐,红颜便顺路陪舒嫔到钟粹宫后,她再折回延禧宫。
与愉妃分别时,正说陆贵人今晚侍寝的事,进宫多年,陆贵人也就刚进宫那会儿得宠些,很快就仿佛被皇帝遗忘了,这些年不过是陪在舒嫔身边才被人记起。舒嫔感慨道:“我之前那样不济,她也陪在我身边,是极老实温柔的人,但愿皇上能好好待她,我真怕她许久不侍君,今晚都不懂怎么伺候,别叫皇上厌弃了。”
红颜道:“陆贵人温柔体贴,怎会让皇上厌弃。”
舒嫔傲然哼笑:“说到厌弃,就该是厌弃嘉妃那样的人,方才愉妃娘娘在我不好意思说,她们好歹三十多岁了,虽然年华尚好,可怎么与我们比?你瞧瞧嘉妃今天那张脸,那粉一层又一层地涂,就跟刷墙似的。皇上犯得着与她亲近啃一嘴的脂粉么,还不如陆贵人这样年轻的,娇嫩本真。”
红颜当然也不喜欢嘉妃,可没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她本不爱在人后说是非,但见舒嫔出了口恶气般的畅快,她也不好泼冷水,只是含笑听着,并没有说什么。
舒嫔却越发起劲,讥讽道:“她今天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你瞧见她后来的脸色没有,实在叫人解气,我能高兴到正月里了。”
可话音才落,忽听得冷幽幽一声:“妹妹这是要高兴什么事,值得高兴到正月里?”竟见嘉妃带着宫女从钟粹宫旁的宫路上转过来,天知道她明明坐着暖轿走的,如何又会出现在这里,许是轿子从东六宫后面过去后,她半程停下来步行至此。而这条路上,等下陆贵人就会被暖轿送去养心殿。
无论如何,彼此地位有别,舒嫔虽吃了一惊,还算镇定,与红颜上前行礼,但不过是微微屈膝福了一福,正要起身时,嘉妃忽然呵斥:“跪下!”
两人俱是一惊,便见嘉妃身后的丽云带着宫女上前,毫不客气地把舒嫔和红颜往地上一摁,她们身后的春梅和樱桃便急着要上来拉扯,嘉妃厉声道:“贱婢,你们要和本宫动手是不是,你们再上前一步,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红颜知道嘉妃要发疯,可她无论如何,对自己和舒嫔都不能做得太过,但春梅和樱桃就不同,她们只是宫女而已。
“春梅、樱桃,你们退下。”红颜亦呵斥了一声,不容她们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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