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后久违地听见了记忆深处的呼唤,她转头,仓皇着急地去寻,她仰头,终于在半空中,看见了那道她日思夜想的人影。
虚无的半空,男人还不是垂暮之态,他一身蓝装,还是她记忆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他正对她笑着,朝她伸手。
“明月,别怕。”
明月……明月……废太后的头疼戛然而止,她骤然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她有名字。
她叫嵇明月。
他曾说过,她是他心中的皎皎明月,不论明珠如何璀璨耀眼,他此生都只心悦她一人。
与她同生,伴她长大,护她周全,为她而死。
即便没有明媒正娶,即便不为世俗所容,可在嵇明月心中,他才是她唯一的夫。
“苍决……”嵇明月瞧着半空,泪水决堤,“你是来接我的吗?”
“你怎么,才来……”
传说,世间的有情人若手心点朱砂,携手赴死,下辈子便能找到对方。
嵇明月将发髻挽好,缓缓起身,朝那虚空处走去。
这一刻,她忘却了家族,忘却了子孙,脑海中只有昔日青梅竹马的点点滴滴。
她嘴角带着笑容,眼含欢喜的热泪,像是要奔赴极乐。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她缓缓伸手,试图抓住少年郎的手掌……
*
夜里,冷风将破旧的门板吹开,宫人照例来收碗筷,却在看见墙角的人时,吓破了胆——
“不好啦!废太后撞墙自尽了!”
“啊!!”
当夜,收尸的人来,用一卷草席将废太后裹起,一截苍老的臂腕从一侧无力地垂挂下。
无人留意,更无人在意,那略带褶皱的掌心处,被发簪戳出的血洞,已经干涸的血迹。
*
翌日。
坑坑洼洼的石板缝中,积累着发黑的污水。
狭窄而曲折的小弄堂里,简陋的居所都挤在一起,人口嘈杂的喧闹深处,一扇紧闭的实木门异常沉寂。
就好像无人居住似的,一整天也不见人将门打开。
而里面,则住着昔日身世显赫的沈家。
沈勤美不知从哪里沾染上了赌瘾,将前些日子购入的一进小宅院给抵押了,如今一家三口只能搬入了穷巷中度日。
二间最简朴的瓦房,哪里容得下下人居住?为了银钱,周氏连最贴身的嬷嬷都发卖了。
沈勤美与周氏习惯了好日子,却忘了那好日子是谁给予的,如今沈勤美只日日盼着能赌赢钱,改善生活。
周氏在瓦房内,亲自浆洗衣物,一边洗一边哭。
忽地,有人敲响了大门。
“砰砰砰!”
这一声响动,可给周氏吓了一跳。
沈勤美染了赌瘾,周氏劝说无用,他已经好几日不曾归家,周氏深怕是他又赌输了,来人上门讨债的了。
故,周氏不敢作声。
只听外面的大娘喊道——
“周妹子,你家小女儿来信了!”
一听,周氏才松了口气,想到是沈令宜的来信,她赶紧将手擦干,朝大门走去。
半月前,沈令宜来信,说自己嫁给了云中郡的守将贺将军。
贺家虽算不上什么鼎盛豪族,但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书香门第,眼下沈家遭逢变故,沈家女儿能嫁入贺家,已经是十分争气了。
两家如今门不当户不对,沈家又被限制出京,故而沈家也无法参与婚礼。
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纳征定亲之礼也都免了,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周氏想到家中近况便去信让她寄些银子回来,如今的沈家最缺的是银子。
周氏心想应该是沈令宜将银子寄来了,脚步加快走到门边。
“吱嘎”一声,木门打开。
邻家大娘趁着门打开的间隙,好奇地朝里望了望,见里面黑漆漆的,也是狭小得很,心中升起几分得意,但面上不显,将手中信纸交给周氏。
周氏拿了信,连连道谢。
邻居大娘的眼神时不时地打量那封信纸,周氏见此赶紧将门关上。
邻居大娘手中空无一物,本以为帮忙送信能捞点好处,却见对方根本没有给好处的意思。
只见眼前的门被无情阖上,大娘忍不住啐了一口在沈家门外,一点也不顾忌地阴阳起来,“真好意思,倒是让我成免费信使了呗,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是小气。”
隔着一道门,周氏自然听见了,可耐不住囊中羞涩,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
周氏假装没听见,转身走到榻边,燃起一盏油灯后,将信封撕开。
里面的信纸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可见沈家的落魄并未连累沈令宜在贺家的地位。
之前将沈令宜送出京,本意是让流言蜚语消停些,最终倒真的为她避了祸事,还寻觅了一桩好姻缘。
周氏难得觉得有件宽慰的事,心中酸涩,将信纸摊开,上头只写着寥寥几句。
其意大致就是:
“女儿心中亦挂念父母亲,只是眼下刚刚嫁人,手中银钱均用来打点下人,实在腾不出银子帮衬娘家,待女儿在夫家站稳脚跟,必寄银钱回家。”
周氏看完,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此时对于沈家来说,哪怕是贺家从指尖缝里流出来的银子,都能用上多日,可沈令宜宁愿将银钱拿去打点下人,也不寄点钱回来。
难道,贺家的夫人还能差那么点钱?!
周氏实在不信,可不信也没办法,眼下她能依靠的,只有女儿了。
昔日,真金白银供养长大的女儿,如今却对他们不管不顾,周氏是无法接受的。
襁褓中的孩子还嗷嗷待哺,周氏已经多日不见荤腥了,只能好言好语地稳着沈令宜,再次去信阐明难处。
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若下回沈令宜再不寄钱来,周氏连寄信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
辅国公主府内。
子书岁收拾了些日常所需的用品,装在包裹里,听院中传来声响,她抬头便见门外夏灼走进,夏灼的脸上还扬着笑容。
如今谢氏入主燕京,杜长秋也入京受封。
子书岁见夏灼脸蛋泛着微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与杜将军多年不见,这次,你就留在京中吧。”
夏灼闻言,走进房中迅速收起了笑意,“主子这是什么意思,不带我了吗?”
子书岁将包裹打了个结,“你们郎才女貌,彼此都有意,就早些定下来,总不能让你们分离,跟着我乱跑吧?”
“不是,属下方才是去同他说清楚,他也同意迟些成婚的,属下想和您一起去看看这广阔山河。”夏灼深怕被丢下,眉头深深拧起。
子书岁将包袱放在一旁,走到夏灼身侧,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她的肩,“山河可以看,可是夏灼,你也要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千万莫要因为是我,而盲目跟随。”
“这次,我也不能确定,何时回来。”
“一年,二年,三年……如今杜将军可抢手的很,你确定要让他一直等你吗?或者说,你确定他一定会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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