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琉县的河面上停了一艘官船,两岸的杨柳依依,夏日的风景秀丽。
船舱里头,沈留祯和当地的几个名士、官吏一起宴饮,还有丝竹舞姬在旁助兴。
他本来就交友广阔,自从从朝堂退出之后,也不怕自己喝醉了说错话。能喝酒了,就越发的能聊到一起去了。
一个画师喝的醉醺醺的,口齿不清地问:
“……沈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养生的妙法?你我同年,可这长相最少得比我年轻十岁,真让人羡慕。”
沈留祯喝得眼睛亮晶晶的,那双桃花眼显得越发的深邃,他笑着说道:
“要说羡慕,我还羡慕你们呢。我倒是想留个胡子,一看就德高望重的样子多好。就像我岳父那个样子最好。”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愁苦地说:
“可惜啊……我家谢将军不让。”
另外一个世族子弟面露可惜之色,说道:
“谢家家主已经离世两年了吧?说起来真是可惜,想当年谢氏一门人口众多,权倾朝野,多大的荣光。现在人口凋零,终是起不来了。”
沈留祯端着酒杯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气氛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几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有人缓解气氛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谢家又不是没有子嗣,听说谢将军的弟弟谢光的学问也不赖,如果谢将军和沈大人肯扶持一二,他想在朝中任个官职岂不是轻而易举?只要朝中有人,想恢复昔日的荣光还不是迟早的事情。”
“……说得也是。”一群人连连附和着。
在琉县里头,县令就是最大的官了。更何况大家都知道沈谢两人是从平城退下来的。虽然是被贬,但是树大根深,人脉决定了地位。
这些人惧怕沈留祯的关系,所以都是哄着他的。
沈留祯轻轻地笑了笑,说道:
“你们有所不知,正因为当年的株连惨案,岳父大人不支持谢家直系再涉朝堂,怕有危险。我家谢将军之所以做了官,因为她是个女郎,而且家里也管不了她才会这样。”
沈留祯说罢,一众人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有人附和道:
“谢家门生众多,其中尤其是沈大人最为出息,虽然他不姓谢,那也是全了谢家的传承,是吧?”
“可不是么?这就是当年岳父大人的宏愿。所以我现在就想继承他的宏愿,多教几个学生。几位闲来无事,也去我那学堂给孩子们上上课。”沈留祯说。
“那是自然……”
“沈大人吩咐,我们自然愿意肝脑涂地。”
“哈哈哈哈……”
气氛又活跃了起来,几个人举杯相祝。丝竹之音伙在气氛里,余音缭绕。
沈留祯端着酒杯心想: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夫妻两个做了辅政大臣,本身就够遭人忌惮了。
谢元还杀了皇帝的保姆……就是怕皇帝哪一天要杀他们,连累了谢光。他倒是想支持,实在条件不允许……
不过,从今以后,这个危险就解除了。
沈留祯想到这些,脸上露出了些满意的笑容来。
正在此时,外头的船夫突然喊道:
“沈大人……岸上有人追着船跑,看那个样子,好像是……好像是你家夫人谢将军。”
沈留祯抬了一下眼睛,神情有些紧张。他坐直了身子,伸着脖子往船舱的窗户外头看。
其余的人也都看了过去。
只见岸边上,谢元一身男装,腰间佩剑,英姿飒爽的骑在马背上,风雷电掣般由远及近,穿着树林就过来了。
画师奇怪地说:
“看样子,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啊。”
“不会是来抓沈大人的吧?不让你饮酒作乐?我家夫人有时候妒忌劲儿上来了,就是这般气势汹汹的样子。”另外一个人扒着窗户说道。
舞姬还有弹奏的乐奴也顾不上演奏了,都跑到了窗口去看怎么回事。
沈留祯眼神越发的紧张了,但是嘴上却替谢元喃喃地辩解道:
“她哪是一般妇人,才不会管我宴饮作乐的事情……妒忌更不用说了,我也不敢啊。”
声音带着颤音,甚是心虚。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画师一声惊呼:“快看!谢将军要过来了!”
沈留祯连忙站起了身子,就见谢元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跃入了水面,身姿轻灵矫健,像是一只燕子似的掠过水面,只留下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那场面甚是夺人心魄,船舱里头的人霎时间都看傻眼了,顿时寂静无声。
可是众人还没有看够,谢元的身影消失在了船舱的视线以下。紧接着“咚”地一声响,一双手扒在了船沿上,吓得众人一个激灵。
谢元翻身而上落在了甲板上,她的衣摆随着腿部的动作展了开了又落下,虽然沾了些水渍,但甚是潇洒。
惹得那些个舞姬乐奴都红了脸,一副娇羞惊喜的模样,偷偷地看她。
谢元脸色凝重,一脸寒霜,甚至是藏了盛怒。
她落地之后片刻不停,按着腰间的佩剑就朝着沈留祯过来了。
沈留祯这个时候还端着酒杯,可是酒杯里头的酒水都已经被他抖的差不多了,勉强挤了个笑脸,说:
“阿元威武,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啊……”
谢元咬了牙,见周围这么多人,她的丹凤眼轻轻地抖动了一下,沉声问道:
“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干你怕什么?!”
“我……我怕你以为我干了什么呀……”沈留祯努力微笑着说,笑容颇为的假,那眼神仿佛在说,阿元,有外人在,多少给我点颜面。
船上的这十多号人静静地看着他们,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夫妻两个打得什么哑谜。
谢元心想这话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问,她正在气头上,不想杀他已经是照顾多年的夫妻情分了,随即说了一句:
“回去再说!”
伸手就拽着沈留祯到了外头甲板上,一脚将他踹进了水里。
沈留祯掉在了水里,什么话都没说乖乖地往岸边游,像是一只可怜的、被抛弃的雏鸭子,任谁看了都不由地心生怜悯。
可是估计是衣服太沉了,他扑腾了还没有几下,就要往下沉。
谢元见状,只得跳进了水里将他捞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往岸边游了过去。
船上的人看着这一幕都傻眼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一个人说道:
“我滴乖乖……都说沈大人惧内至极。我要是他……我也什么都不敢……”
另一个人年纪大些,出于男人的同理心,鼓起勇气冲着谢元喊道:
“你将他踹进了水里,还得自己去救他,何苦来哉?”
那语气颇为的语重心长。
谢元丝毫不理,她一声不吭地将沈留祯拖到了岸上,将沈留祯往草地上一扔,就站在那里喘着气,冷冷地看着他。
两人都是一身的泥水,头上挂着几片萍草叶子,水渍顺着发丝就往下滴,滴滴答答的。
河流上的船飘远了,谢元的马儿踱着步子自动的跑到了他们的身边。树林幽静,四下无人。
沈留祯侧过了身子,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过了一会儿说道:
“阿元……你这是要冤杀亲夫啊。”
谢元微微眯着眼睛,忍着怒火,质问道:
“你今早收到了公文,是陛下驾崩的讣告,然后你就跟学堂的孩子们说,今日有喜事你要去喝酒?!!你还说跟你没关系?!
前几日你就在动歪心思,诅咒他死在你前头,现在他就死了,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沈留祯转过了身子,撑着身子仰着脸看着她说道:
“难道不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吗?!他的死一定跟我有关系?!阿元,我将权利都交出去了,暗探细作我都没有。我怎么杀他?而且讣告说他是病死的!”
“他病什么?他才二十多岁,一直身强体壮,出征回来才一年多,之前都没有征兆,怎么可能突然间病死?!”
“那你可以去信去问冯太后啊,问我做什么,我远在千里之外,我能知道什么?”
谢元气得胸膛起伏,她双手插着腰,转过身子踱步子转了一圈,然后又问:
“那你高兴什么?!他死了你高兴什么?”
沈留祯从地上爬了起来,理直气壮地回道:
“我为什么不能高兴?他死了,魏国没有乱,说明冯太后稳住了局面。从此以后不用担心皇帝跟咱们有仇了。
咱们的儿子可以时常回家,再也不用四处漂泊。咱们的亲朋好友,克三德、关义飞,还有你的那些亲兵,他们也可以放心的时常来往。”
沈留祯说着,激动地一摊袖子,说道:
“天底下我最大最危险的仇家死了,还不许我高兴了?!”
谢元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神情难辨,半晌才吐了一句:
“你总是有理,我说不过你。”
她顿了顿,一边努力地分辨着沈留祯脸上的表情,一边带着凄凉的语气说:
“可是……留祯,你要是真的对他动手了,我可就太失望了。即便他没有他的父亲有想法有魄力,可是他至少是个正常合格的皇帝。培养一个正常合格的皇帝容易吗?
冯太后老了,太子还那么小,谁能保证他能比陛下好?谁又能保证冯太后能等到太子长大成人?”
沈留祯头疼地捂了捂额头,气弱地说道:
“我就是怕你这么想我,我才不敢告诉你的……也是,谁让我嘴贱,前几天才诅咒他了呢?可是,真的不是我干的!我要杀他早杀了,我能等到现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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